举世闻名的勾践自用剑,以其寒光四射与锋利无比,而让世人称道,值得注意的是剑身铭文:“钺王鸠浅”和“自乍用鐱”。即: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浅”是“践”的通假字,可问题是勾践为何要写作鸠践?
这要从东方部族“鸠”鸟崇拜说起!
下面我们一步步的来揭秘“鸠”鸟所隐含的文化密码。
从“凤凰戴黻”的故事说起
《山海经·海内西经》有一个一句话的故事:
“开明北…凤皇、鸾鸟皆戴黻。”
虽然简短不过我们可以运用已有的知识来推测那个隐藏的故事的涵义。
既然“开明”指的是一个位于太阳西落之处的祖先和神灵们居住的世界,既然凤凰和鸾鸟都是太阳之鸟,既然“黻”是一个由“盾”、“戈”合成的字,那么,凤凰、鸾鸟所戴的黻(读“伐”),便应当指的是一种代表太阳的兵器,它的形状是干戈相交。
这样的推测还可以继续深入,因为凤凰戴黻的故事并不是孤立的。把某种具有宗教涵义的装饰物戴在头上,这种习惯在古代屡见不鲜。
例如《山海经》记有“西王母蓬发戴胜”的故事,《瑞应图》记有“凤首戴德”的故事,《河图》记有“颛顼首戴干戈”的故事,《白虎通》记有“颛顼戴午”的故事,《潜夫论》和《春秋元命苞》记有“帝喾戴干”的故事。
根据这些记载及其古代注解,我们不难判断:
戴黻、戴干、戴胜、戴午等等,是用兵器、法器形状的头饰来象征“德”、统治之力和政治秩序。
例如《白虎通》说:
“颛顼戴午,是谓清明发节移度,盖像招摇。”
这就说明戴午是一种标志神权和王权的装饰。
“午”是一种十字形的符号;古人说过,它是阴阳相交的象征。
由此可知“黻”也是标志神权和王权的装饰,因为它同样是一种以十字形来表示阴阳相交的符号。
“戴胜”与鸠
如果回想一下之前文章说过的“鹰攫人首形象和“王亥”字形,那么,我们大概可以进一步了解到,上述头饰是有悠久传统的,它来源于把鸟作为王权标志的习惯。
我查阅过资料,发现以上这种理解果然是不错的:“戴胜”本来就是鸟的名称。
按照汉代人的解释,戴胜就是鸤鸠,也就是杜鹃鸟,又叫作“戴鵀”或“戴鳻”。
在它头上长有一簇漂亮的羽毛,这簇羽毛就被人们叫作“胜”。
戴胜鸟每年春天在桑树中鸣叫,像是催促人们布谷、纺织,所以它又称“布谷鸟”和“戴紝”。
据说早在少昊氏(王亥)之时,东夷民族把鸠鸟名用作官名,雎鸠管的是法律,爽鸠管的是治安,鸤鸠则管工匠奴隶。
“鸠”与“鸠民”
为什么要把“鸠”任命为“鸠民”的官呢?
这是因为古人认为鸠是鸷鸟。
青铜器铭文中鸠鸟名称的形状和后来的鸠杖制度,都表明鸠是代表王权和管理能力的鸟。
此外有趣的是,“鵀”、“任”、“胜”在古代是同音字,可以相互借用;“任”、“胜”、“德”则是同义词,都表示胜任、克服。
有鉴于此,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古神话中的“戴胜”、“戴德”、“戴任”等等,乃是用首戴法器、兵器的方式象征克而能治的能力。
当人头上的兵器等物改换成玉制的装饰物的时候,才有了“玉胜”这个后起的名称。
鸠与王权的象征
如果追溯一下渊源,那么上述巫术符号都是来源于东方民族对鸷鸟和王权的崇拜的。
这也就是“戴干”、“戴黻”形象的来源。
不过有一点区别:戴干、戴黻更明确地强调了王权崇拜同太阳崇拜的关系。
甲骨文中的“干”字写为戈、盾相合之形,可见它和“黻”是同义的:
表示阴阳相交,即所谓“清明”;太阳是在西方实行阴阳相交的,因此黻和干还表示西方的太阳。戴干的古神(颛顼和帝喾)之所以都是太阳神,戴黻的神鸟(凤凰和鸾鸟)之所以都是太阳鸟,便是由于这一缘故。
那么,在这些戴黻形象中,太阳因素同鸷鸟因素构成怎样的关系呢?
可以说,是相互补充的关系。“干”的本义是“干犯”,它有一种读音是“任”,所以被借用为“鳱”、“鴅”或“鹳”的名称,指“短尾,射之,衔矢射人”的鸠。
这些鸟名为什么会和“干”字同音相假呢?
看看它们的古文字字形就清楚了:
在甲骨文和金文当中,它们恰好是戴干的形状;也就是说,戴干同时也是鸷鸟的标志。
这一点说明:“戴干”、“戴黻”等等,乃是从鸷鸟崇拜和太阳崇拜当中产生的形象,是新的文明条件下的王权和统治之力的象征。
鸠与鸮
如果我们不满足于上述解释,那么,还可以看看良渚文化的“冠状饰”、玉踪,大汶口文化的“陶文”,以及仰韶文化的“令牌”等器物纹饰。
这些文物代表了区别于山东龙山文化的另一个文化传统。
它表明早在五千年以前,崇拜鹑鸠型鸟的民族已经把兵器和工具用为权力和地位的标志了。这一点很值得注意,因为它意味着凤凰戴黻形象有另一支来源。
或者说,对于这一故事,我们可以作出更为深刻的理解。如果把这一理解用简单的话表达出来,那就是,凤凰戴黻形象是鹰鸮型鸟崇拜和鹑鸠型鸟崇拜相融合的产物。
从鸟的形象类型的角度看,戴干(兵器)是鸱、鸮等东方鸷鸟的神性象征,戴壬(纺织用的机杼)、戴胜(鸟形器物)是鸠、鸿等南方鸷鸟的神性象征,戴黻(十字形器物)则是凤凰等具有文化融合意义的神鸟的特征。
上述符号方式曾经经由两条路线的发展:
在鹑鸠型鸟民族当中,首先产生的方式是以兵器或工具作为权力和地位象征,例如良渚文化的冠状饰和大汶口文化的陶文;在鹰鸮型鸟民族当中,首先产生的方式是人首戴鸷鸟,例如前文说到的玉鹰形象和王亥形象。
当鸷鸟形象成为族团首领的徽识或氏国君王的徽识的时候,鸟戴干、戈的形象便应运而生了。
句践与“鸠践”
值得注意的是:
代表越民族图腾的鸠,是戴干之鸟的一种典型形式。
越王句践,其名又写作“鸠践”,例如《越王句践剑》铭文“越王鸠浅自作用鐱”,这说明鸠是越民族的神鸟。
但从《左传》记载的少昊氏以鸟名官的事迹看,以鸠为标志的民族也参加了由少昊挚主持的部落联盟。如果说少昊挚一名表示它是鸷鸟的化身(“挚”和“鸷”可通假),那么,在以鸠为标志的民族和以鹰鸮型鸟为标志的民族之间,便有过某种密切的联合。
正是这一点,使得戴干形象成为东方两大鸟民族共有的符号。当不同的以鸟为标志的民族共同创造出凤凰这一神鸟的时候,便出现了比较抽象的头饰了,例如象征阴阳交合的黻、午。
人们用戴黻、戴午形象中蕴含的太阳性格,表达了各自崇拜的神鸟的共同神性。
鸠与辛
当然,凤凰戴黻故事的意义还可以进一步推广。因为在古代神名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类似的符号,特别是“辛”这个符号。
“辛”是一个具有相当高的抽象水平的文化符号。早在甲骨文时代,以“辛”为偏旁的字族,例如“睾(罪)”、“辜”、“辞”、“辩”、“辟”等字,便已经构成一个表示治罪、执法的法制符号系统。
在古神话中,少昊挚和帝喾都曾被称作“高辛氏”,人们认为这是“有天下之号”,即国家的符号。
神话又说“契始封商”。既然契就是少昊挚,那么,同样冠有“辛”形符号的“商”字,就应当和“高辛”具有相同的内涵——国家和帝王之号的内涵。
这些情况意味着:“辛”字是在戴干、戴鵀、戴黻、戴胜等神话的基础上产生的符号,是同社会的充分组织化相对应的。
事实上,“辛”所代表的,正是新的统一政权的种种神圣。
就此而言,我们可以把那些用兵器、刑具或工具来表示神性或王权的符号统称为“戴辛”符号。
古人认为“辛”字是代表金属、西方和秋天的。
“辛”字的这些属性,恰好反映了戴干、戴鵀、戴黻、戴午等观念的总和。
这就意味着,凤凰戴黻故事是古代东方民族的鸷鸟崇拜和戴辛观念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包含了国家、法制、金属使用等背景因素,因而是东方鸟文化进入一个新的文明时代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