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建筑形制浅释

　　鉴于古典建筑形制对山水画法的重要性，笔者拟在本章对古建的基本形制制作梳理和考察，试图整理出形制背后蕴含的文化常识，并结合画作，举出相应的作品，以期作更为立体和形象的说明。

　　一、屋顶形制

　　庑殿式。古典建筑中伦理等级最高的大屋顶形制。《周礼·考工记》称为“四阿”顶，又称“四注”，即大屋顶四面可以遛水。有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所以宋时又称“五脊殿”，也即《图画见闻志》中所说的“吴殿”，主要用于宫殿、庙宇在中轴线上的主要标志性建筑。实物举例：北宋故宫太和殿和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大殿。古画举例：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及宋马和之《鹿鸣之什图卷》。

南宋 马和之 鹿鸣之什图 卷

绢本设色 纵28厘米 横864厘米（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歇山式。伦理等级仅次于庑殿式的大屋顶形制。除一条正脊和四条垂脊外，还有四条戗脊，故又称“九脊殿”。也即《图画见闻志》中所指的“汉殿”。为古典建筑中最基本、最常见的一种建筑形式。实物举例：实物以山西五台山唐构南禅寺大殿为最早，其他则多见于一般的古典建筑群中。歇山式也是古画中最常见到的建筑形象，如宋王诜《杰阁媐春图》和郭熙《早春图》。

北宋 王诜 杰阁媐春图 页

绢本设色 纵22.5厘米 横21.7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悬山式。“人字形”屋顶，单脊。造型为前后两坡，由于屋顶伸出两际山墙，又称“挑山”。伦理等级较低的建筑形制，多用于次要的宫式建筑和民居，江南园林多见之。如元倪瓒《雨后空林图》。

元 倪瓒 雨后空林图 轴

纸本设色 纵63.5厘米 横37.6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硬山式。人字两坡的又一形制。两侧山墙与屋顶齐平或略高于屋顶，徽式建筑即是山墙高砌演变为“封火山墙”，为建筑等级最低的建筑形制。宋《营造法式》一书尚无记载，而现存宋代遗构中也未见实物。明、清之后硬山式广泛应用于南北方的民居建筑中。如清石涛《搜尽奇峰图》。

清 石涛 搜尽奇峰图 卷

纸本水墨 纵42.8厘米 横285.5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卷棚式。将歇山式或硬山式做成圆弧形，便是卷棚式。可看作歇山、硬山的变体，不作正脊而改用罗锅瓦作圆形脊，用在卷棚式屋顶，又称元宝脊。外观上少耸起之感，屋面平缓，予人以温和、圆柔的美感。多见于江南园林建筑中，如苏州拙政园与谁同坐轩。

　　攒尖式。基本造型为一顶尖高高在上，为尖锥形大屋顶形制。随整体建筑形态分为圆形、方形及正多边形，多用于亭。大型者亦可用于礼制建筑，如天坛祈年殿。方形与正多边形攒尖式在各角梁位置上设有垂脊。

　　十字脊式。以两个歇山顶呈正十字相交，成十字脊式，是歇山的一种别体。实物较少见，以北京故宫四隅的角楼为代表。古画中多见，多表现楼阁宫观一类建筑。如宋李嵩《朝回环珮图》和元王振鹏《龙舟图》。

元 王振鹏 龙池竞渡图 卷

绢本水墨 纵30.2厘米 横243.8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重檐。两层或两层以上屋檐谓之重檐。重檐用于庑殿、歇山、攒尖诸式，伦理等级要高于同类型的单檐屋顶形制，主要用于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

　　二、斗栱

　　斗。方形木块，形状似古代量器的斗，故名。

　　栱。矩形短木，外形略似弓。

　　昂。昂位于斗栱前后中线，前后纵向贯穿斗栱，起杠杆作用。前端有尖斜向下，所谓下昂，尾部向上伸至屋内，所谓上昂。下昂即《图画见闻志》所说昂头。

　　三、单体建筑

　　亭。亭是中国古典建筑中最为常见、应用最广泛的建筑形式。“亭，停也，人所停集也”。亭的意思大抵指设屋以供人休息。

　　亭的构造：以有无围护结构装饰而言，亭分两大类：四面敞开的称“凉亭”，装有槅窗的即“暖亭”。造型分为圆形、方形、六角形、八角形等形状。亭的顶盖以攒尖式和歇山式为主。亭的美学功能：自然山水间建亭，可以增强山水轮廓的美感，补其不足，增加天际线的变化。园林中建亭，亭作为建筑小品，在整个园林景观的乐章中有美的“休止符”的作用，完善园林组群张弛、顿挫的节奏。如南宋刘松年《四景山水卷》。古画中的亭一般是夸张顶盖的举折高度而将亭柱短处理，又如明仇英《松亭试泉图》。

明 仇英 松亭试泉图 轴

绢本设色 纵128.1厘米 横61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台。汉《释名》对“台”的解释为“台者，持也。言筑土坚高，能自胜持也。”而《说文解字》对“台”的解释为“台，观四方而高者。”

　　如上所见，“台”并无特定的统一的形制，高而平者皆可称台。大抵可分为两大类：一、人工或半人工（依地势）以土石等叠积建造，设勾阑（栏杆）的营造形式，上有建筑而形制庞大者，如历史上的铜雀台和现存江西的郁孤台；上无建筑而形制较小者，如故宫御花园拜月台。二、自然山川中因其山势地势之形态与人工建造的台的形象相似，古人也称之为台，并构建筑以点缀，如雨花台、溪口妙高台、严子陵钓台等。

　　古代绘画中所表现的“台”多见于宫苑的建筑组群中，一般为“拜月台”形制，如传宋郭忠恕《避暑宫图》和元人《建章宫图》。

北宋 郭忠恕（传）明皇避暑宫图 轴

绢本水墨 纵161.5厘米 横105.6厘米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

　　楼阁。古典建筑中常以楼阁并称，泛指二层以上的楼房，楼与阁最初并不是同一种建筑，《说文解字》：“楼，重屋也。”而《广雅》中释阁为“阁，载也。”有搁置储藏的功能，所谓“束之高阁”。大体为楼的上下层都作使用空间，而阁指上层作使用空间。唐宋以后楼与阁趋于融合。

　　楼阁的美学功能。建于山水间的楼阁，在“构图”上可以补山形之不足，彰显其高，借山川形势构建整体景观的和谐变化，如郭熙所谓：“山之楼阁以标胜概”（《林泉高致》）。而在整组建筑群中的楼阁往往以其雄壮而高耸的形态做为构图的中心，是整体建筑空间序列的高潮所在。楼阁建筑的这些审美特质，在两宋绘画中也得到了相当的体现，如宋赵大亨《蓬莱仙会图》、郭熙《早春图》。

南宋 赵大亨 蓬莱仙会图 页

绢本设色 纵54.2厘米 横86.4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桥。“桥，水梁也”。中国古典建筑中桥的类型繁多，就材料而言，主要以木、石和砖构为主；就建筑形制来说，又分为梁桥和拱桥。梁桥，也称平桥，桥梁史上最早出现的形式，应用也最为普遍，特点是桥面较为平坦，并以桥墩立于水中来承托横架的桥面。如古代绘画中多见的木梁桥和江南园林中的多曲梁桥等。五代董源《夏山图》和南宋夏圭《溪山清远图》中可见有梁桥的形象。拱桥，多以砖石为材料建造，有单拱、双拱、多拱之分，形状又有半圆形、五边形、尖拱、坦拱之别。隋李春赵州安济桥是拱桥的代表。《清明上河图》有“飞梁”木拱桥的形象，明清绘画中多见石拱桥。

南宋 夏圭 溪山清远图 卷

纸本水墨 纵46.5厘米 横864厘米（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塔。塔这一建筑形式传自印度，最早的功能是埋藏佛舍利。塔传入中国后受中国传统建筑文化影响，汉化而形成多种建筑类型。从艺术造型与营造结构上看，则以楼阁式、密檐式为主。阁楼式塔结合了中国传统楼阁建造方式，一般形体较高大，以山西应县佛宫寺释迦塔为代表。密檐式塔则从重檐建筑方式得到启发，第一层塔身异常高大，第二层以上，塔檐紧密相连，层层叠叠，各层之间的塔身低矮，故名密檐式，以嵩山嵩岳寺塔为代表。

　　塔的层数：无论何种形式的塔，其层数均为奇数，从一到九层及至十五层不等（现存嵩岳寺塔即为十五层，是实物中层数最多的古塔）。

　　古代绘画中塔的形象多居于楼阁画面中部，以突出主题和平衡画面各部分结构，如宋《晴峦萧寺图》。又常作为远景，以丰富和变化远山天际线，同时也与画面中的近中景的建筑组群形成虚实呼应，如米友仁《云山得意图》。

北宋 李成 晴峦萧寺图 轴

绢本设色 纵111.4厘米 横56厘米

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藏

　　以上所举例说明的建筑形制和部件多为外部立面形象，并与绘画密切相关，至于古典建筑立体的结构和更为广阔而深刻的文化内涵，则非本文所能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