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一直都有类似考古学的针对古代器物的研究。但受技术条件限制,大多只能通过古董上的文字对史实进行考证。
据《史记·封禅书》记载:「少君见上(上,指汉武帝),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柏寝』。已而按其刻,果齐桓器。」说明当时已经掌握了一些对古铜器鉴定的技术。
在《汉书·郊祀志》中,记载提到张敞考释鼎铭的古文字,也意味着利用古董研究古文化的做法在汉代就早已存在。
春秋早期的青铜器子仲姜盘,附有铭文
到南北朝时,梁元帝辑录了一大批碑刻文字,称《碑集》,共100卷,被认为是南北朝时期内容最丰富的古文物专著。
南朝碑文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引用汉碑一百篇,魏碑二十篇,也可算作是利用古文物进行了考证。
但总体上说,两汉至隋唐的上千年间,提及古文物的著述虽然不少,考据却不算精准。考古作为一门学问,尚未得到系统的发展。
古代考古学发展的第一个高潮出现在宋代。由于古代发现的竹简等文物数量较少且不易保存,金器玉器和石碑占出土文物的大头,因此宋代以来的考古研究被称为「金石学」。「金」即指金属器物,「石」即指石刻碑文。
相比前朝,宋代金石学更加系统完备,也更加繁荣。据《金石书目录》所记,宋代金石学家有载者22人,著作30种。杨殿珣《宋代金石佚书目》中列出的只知书名的佚书便达到89种,足见宋代金石研究之盛。
与现代考古研究类似,宋人在研究金石学的过程中,非常重视利用古文物对史实进行考证。例如,欧阳修的《辑古录》卷四《魏受禅表》有论:
按汉献帝纪,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逊位,魏王称天子……而此碑云「十月辛未受禅于汉」。三家之说皆不同……汉魏二纪皆谬,而独此碑为是也……禅代,大事也,而二纪所书如此,则史官之失,以惑后世者,可胜道哉?
欧阳修结合古碑文和《后汉书》、《三国志》等文字史料,详细论证了汉魏禅让的具体时间,并推出史书有误的结论。
又如,宋人赵明诚的《秦泰山石碑考》有论:
大观间,汶阳刘跂斯立亲至泰山绝顶,见碑四面有字,乃模以归。文虽残缺,然首尾完具,不可识者无几,于是秦篆完本复传世间矣。以《史记》本纪考之,颇多异同。史云「亲巡远方黎民」,而碑作「亲巡远黎」;史云「大义休明」,而碑作「著明」;史云「垂于后世」,而碑作「陲于后嗣」;史云「皇帝躬圣」,而碑作「躬听」;史云「男女礼顺」,而碑作「体顺」;史云「施于后嗣」,而碑作「昆嗣」;史云「具刻诏书刻石」,而碑作「金石刻」,皆足以证史氏之误。然则斯碑之可贵者,岂特玩其字画而已哉!
泰山秦刻石
赵明诚通过对秦代石刻和《史记》的对比考证,发现司马迁的《史记》其实存有不少谬误。
宋亡之后,元代的金石研究陷入了一个低谷,这一方面源自儒生社会地位的下降,另一方面也是社会文化使然。
明代因为承袭了元代的风气,虽略有起色,但其金石类著作在水平上远逊于宋代,金石大家亦寥寥无几。
直至清代,金石学方才呈现出复兴之象。有清一朝,金石研究的著述丰富,且内容扩展至钱币、封泥、玺印、兵符、画像、古镜、陶器等诸多领域。据统计,目前已知的清人所著金石类书籍多达一千二百余部、五千七百多卷。
清代发现的甲骨文残片
在研究内容方面,清人和宋人一样,也非常重视利用金石学补阙正史。清人孙星衍在其《京畿金石考》中就认为:「夫金石实一方文献,可以考证都邑、陵墓、河渠、关隘、古今兴废之迹,大有裨于政事,不独奇文妙墨,足垂永久。」试图靠金石学补充古文献的不足之处,进而起到对政治的借鉴作用。
再加上清代金石学所涉范围更广,其成就更在宋代之上。尤其是清人罗振玉对甲骨文、汉晋简牍以及敦煌遗书等领域的收藏和研究,检验了《史记》等古代正史的记载,对后世的考古研究以及国人的精神世界均造成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