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语言产生之前,人类就开始在洞中的石壁上作画,各种各样的图案所表达的意义凝练却也极具想象力,在历史的长河中超越语言文字的存在,在特定的时期和特定的人群中体现着不同寻常的含义。
在欧洲大陆,生命曾被屠戮,土地曾被焚尽,家徽却永不被玷污。百年来,一个家族的历史兴旺被浓缩成图案刻成家徽,家徽又被刻印在大到建筑、小到餐巾的物件上,以图案本身沉默却庞大的叙事方式和每一位观者交流,这些图案所讲述的故事旁征博引,从法国的雄鸡、英国的狮子到德国的雄鹰,好像叙述者的声音也被压扁,以完全不借助文字的形式表达。
如果说家徽里的图案是一个家族的故事,建筑风格本身的图案元素则是整整一个时代、一段文明的故事。线条圆润饱满、常见螺旋、贝壳、山石图案的洛可可是欧洲最为人熟知的装饰风格。彼时,欧洲经济正发展得生机勃勃,洛可可风格将城市装点得如同奶油蛋糕一般甜美。在洛可可式图案的勾勒下,在乘着马车可及的郊外,花团锦簇,绿草如茵,世界被装点出梦幻的痕迹。织染面料上总能见到精致的兰花与蔷薇,那是18世纪法国人为自己创造出的如烟似雾蒸腾的愉悦。
传说上帝为了阻止通天塔建成,给予了人类不同语言和文字以生隔阂。而经由图案传达的意义,则脱离了语言,它所唤醒和沟通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感官体验。留学生石静最初便是通过一块茶巾了解日本精神,那上面是日本最常见的松鹤图案,浅黄的布面更平添了一股疏离清淡,显示出日本沉郁的性格。石静说:“我始终无法理解日语中那些描述情绪、难以准确界定和翻译的词汇,然而看到这块茶巾上的图案,我却瞬间明白了,那种更偏向冷色调,仿佛雨后冷风一样寂寥的感受。”
也许正是由于图案本身的创造早于文字,我们更容易从图案中找到各个文明的共同点,就像树木象征生命的初始意义,人们对于生命长过自身的物种总会保持本能的憧憬与热爱,许多文明都可见“生命树”的意象。人们将其作为本民族的“圣树”,对它和它所象征的生命繁衍顶礼膜拜。而后艺术创作的本能把这种美好祝愿抽象成线条、花纹和图案,在这个过程中,莲花、枣椰、忍冬、茛苕灯都被融入其中,它们卷曲的经络延伸出对称的漩涡图案。人类在自然中学会了生存的方式和意义,从植物身上理解了对称、延展、色彩这样的美学意义,而在这一系列的学习和应用中,人真正成为了人。
如果说对于生命的热爱是人类共性,对于死亡的赞美则是拉丁美洲文化独特的标示。无论是谁,凡是知道墨西哥亡灵节的,都会对那些骷髅图案印象深刻。不像其他地域的阴暗可悲,亡灵节上的骷髅总是与鲜花、蝴蝶这样生机勃勃的意象一起出现。在那些骷髅面具下,是活生生的人、表情鲜活的脸。“对墨西哥人来说,亡灵节的意义正是由这种生命与死亡界限模糊的图案呈现。”导游卡洛斯说。墨西哥籍的诺贝尔奖得主帕斯曾写过:“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如果死得毫无意义,那么,其生必定也是如此。”根植于印第安文化的墨西哥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才会在10月底到11月初的两天,为幼儿和成人的亡灵举行盛大庆典。在那些鲜花簇拥彩蝶飞舞的骷髅面具之下,生命与死亡真正意义上界限不分,加西亚·马尔克斯描述的带有腐烂花朵香味的拉丁美洲,在阳光下,带着骷髅面具翩翩起舞。
文字筑起的高墙被图案打破,属于某种文化的特有图案高度浓缩地呈现了内在的骨骼经络,激活了眼睛,冲破了灵魂的框架,让人们在感官之旅中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