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任院长叫郑欣淼。郑院长当了10年的故宫博物院院长,是故宫做事最多、最实、最好的十年。他当院长第三个月就启动了古建筑保护修缮工程,要用18年的时间把故宫的古建筑完全修好。第一栋建筑修的是武英殿,当时是国家文物局文物交流中心使用的,搬走以后,成为书画馆。西部最大的宫殿叫慈宁宫,当时也是国家文物局使用的,搬走以后现在修好是我们的雕塑馆。
郑院长还干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用了10年的时间把盘踞在故宫里面的13个外单位全部搬出去。搬一个单位很难,其中有7个是国家文物局下属单位。我在国家文物局当了10年局长,其中一件工作就是帮助郑院长搬了我们的7家单位。没有想到最后一家搬走以后,第二年我当故宫博物院院长了。所以我体会很深,大家一定要多做好事,最后可能落到自己头上,现在我就挺轻松地来发言。
我们纠正了很多历史错误。1923年6月一把大火,把建福宫花园烧掉了。90年一直这样。今天,经国务院、国家文物局批准,把它修复起来,成为故宫学院教学的场所。当时这把火还烧了中正殿,今天也修起来了,是我们故宫研究院藏传佛教研究所的地方,在这里进行展示交流。
文物建筑修缮是一项科学的工作,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历史信息,不改变文物的原状,还要进行传统工艺、技术等非物质遗产的传承。今天我们修缮的区域开始进入最密集的区域,东西六宫每年各修一个。比如西六宫的永寿宫修完了,现在开始修长春宫。还要修乾隆花园,那是更密集的地方。所以我们每一道工序都要进行详细记录,要公开出版修缮报告,每一件文物都要用原工艺、原技术、原材料进行修复。从墙上摘下来的牌匾、楹联、槅扇心、贴落都要准确地测绘,修好以后要丝毫不差地回到原来的地方。
今天一栋栋建筑被修好了。这是大家熟悉的倦勤斋,乾隆花园最后一栋房子,很不起眼的一栋房子,修的时候极具挑战。竹篱笆、竹亭子,一派江南风光,但是在北方竹子要裂,所以不是真正的竹子,用了6万4千段金丝楠木拼起来的,上面通景画是紫藤的架子,郎世宁的学生画的。但是把它落下以后发现它下面的地仗是用一种植物做的,这种桑皮当时找了,在安徽的山里。于是到安徽的山里找这种植物,又找到可以用这种植物做纸浆的传承人,经过上百次的研究,研发成功了,把它抬到故宫博物院,把画重新裱上去。
今天我们看不到他们的努力,因为又重新被画覆盖了,但是这是一笔良心帐,就是我们说的工匠精神。为的是比如200年以后、300年以后人们再修倦勤斋的时候,再打开就知道当年应该使用什么材料、什么工艺、什么技术,这就是我们要为未来世代保留今天全部有用的信息。今天一栋栋建筑修好了,可以开放了。
除了紫禁城里面,我们还修我们在外面的古建筑。比如说大高玄殿,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做了很多次呼吁,终于还给我们了,大家很激动。我们的老院长郑欣淼院长讲话,那天下雨,我给他打伞,我们老老院长张忠培院长讲话,郑院长给打伞。什么叫传承?这就叫传承。
《我在故宫修文物》一部片子,影响很大。特别令人感动的是70%点赞的都是学生们。原来我们想学生们喜欢蹦蹦跳跳、打打闹闹、拥拥抱抱的那些片子,没有想到静静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修文物这样的片子感动了他们,也使我们这些文物修复人员他们的价值、他们工作的意义得到呈现。
比如我们古书画修复的单嘉玖教授,青铜器修复的王有亮,非物质遗产传承人,我们的瓷器修复、木器修复、漆器修复、乐器修复、家具、象牙、螺钿、缂丝、唐卡、织绣、西洋钟表。片子里的那个“男神”王津,多不容易,一个西洋钟表,上面的表针要走得准,水要流,鸟要叫,小人得出来,定时还得打钟,底下还得有音乐,多少套机芯,18世纪的,他没生活在18世纪,但是一点一滴地钻研,把它们都能修好,非常不容易。结果他今年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一个白金奖。国际电影节演员获奖、导演获奖司空见惯,文物修复人员获奖,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没有表演,他在电影里面就是做日常的工作获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