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琴、着棋、吟诗、作画、品茗、焚香等中国古代的生活方式里,人们时常说起的魏晋风度、盛唐气象、宋朝美学中,包蕴着怎样的智慧?
永乐的剔红器、宣德的铜炉、成化的鸡缸杯、乾隆的珐琅彩……人们从明清两朝颇具装饰意味、多有神工意匠般品相的玩好之物中获得愉悦时,到底与其发生了怎样的审美互动?
本版的两篇文章,从不同角度探讨中国古代的日常生活美学。
一一一编者的话
郎世宁绘雍正十二月圆明园行乐图之一
今天,“日常生活美学”成为一个热词。在中国,这些见解似乎古已有之。我们曾遥想三国人物,追慕魏晋风度,梦回盛唐,依据《清明上河图》去体察当年汴京开封的都市风情。我们也习惯于欣赏生活中的美言美行、美情美景、美色美味。
正是日常生活,开启了我们对东方审美意识的研究。
“错采镂金”之美与“出水芙蓉”之美的对立,不在艺术,而在日常生活
中国古代有着高度发达的礼仪制度。在被奉为儒家经典的“十三经”中,就有三部与礼仪有关的书,分别是《周礼》《仪礼》和《礼记》。古人重视“礼”,原本源于政治的需要,但这种古代的政治,不是今天人们所理解的“政治”,而是重在“治”,要治国、治民,将“礼”渗透到全社会的日常生活方方面面之中。婚丧嫁娶,寿诞喜庆,不同地位和辈份的人相见,都要有仪式,给日常生活加上一些规定的动作,并对这些动作提出美感方面的要求。
在上古时,礼要配乐,实施乐教和乐治,完成一种艺术与政治、日常生活的无缝对接。这是彼时人们的理想。孔子梦见周公,梦见的是从天子到诸侯再到士大夫,都在礼仪制度下和谐相处。也许,在他的心目中,周公时期的人就生活在这种礼乐配合下的美的世界之中。
到了中古时期,有“文人四友”之说。文人要琴、棋、书、画兼通,尽管涉及到艺术,但其重心不是在艺术,不是追求艺术技能的高超,而是在人,通过一些高雅的活动,显示高雅的生活方式。
对于人的评价,中国古代常用“潇洒”“清逸”“俊俏”“雅致”“庄重”“华贵”一类的词,这代表着对生活中的人在行为举止、形象姿态方面的赞美和追求。日常生活中的这些词,都在展现古代中国人的美学观。宗白华讨论过“错采镂金”之美与“出水芙蓉”之美的对立,其主要对象,也不在艺术,而在日常生活。
在一次国际会议上,有外国学者在发言中论述了“风流”这个概念。他认为,这个概念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日本和韩国,都有着深远的影响。我们熟悉这样一些诗句,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些中国诗句中,“风流”包含了众多的意义。它不是“伟大”,不是“英武”,大致可说是“杰出”,但是又是一种特别的杰出。在今天,这是一个流行的词,从“风流人物”所具有的杰出,到“风流才子”所强调的不拘一格,再到“风流韵事”所指的有故事的两性关系,同一个词意义多样。对这种词义关系,不能做简单的平面化理解,而要看到在不同的意项间,有着某种联系。
中国古代的一些概念,例如,“气”“韵”“逸”等,游走于人物品藻、自然和社会的描述、诗品、画品、书品等各界之中,形成对各领域的评述。过去,我们总是将之看成是词语在各界的相互借用。实际上,这种跨界,反映的是各领域所共有的一个感性层面。在中文中,我们将aesthetics翻译成“美学”,将theaesthetic翻译成“审美”。本来,aesthetics这个词来自希腊语,意思就是“感性”。主体与世界接触,我们通过眼耳鼻舌身,获得“感性”的感受。针对这种“感性”的感受进行思考,获得“理性”的知识。“理性”的知识以“感性”的感受为基础,又反过来影响“感性”。“感性”上升为“理性”,“理性”又回到“感性”,从而在不断的循环中增进对世界的理解。当然,这种意义上的“感性”,只是指获得感受而言,并没有价值评价在内。从“看”到“看到”,到“理解”,这是有距离的,同样,从“看”到“喜欢”到“热爱”或“迷恋”也是有距离的。我们可以一看就喜欢,一见就钟爱,但在心理学的分析中,这仍然是两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