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1946年7月,梁家结束九年流亡生活。九年前,在五台山佛光寺发现两个月后,梁家开始了流亡生活。1938年,昆明;1940年,龙头村;1941-1946年,四川李庄;1946年,返回北平前。九年后的林徽因已无力站着和朋友合影。医生警告说,她的生命已不足五年。1946年7月底,结束九年流亡生涯,梁家终于回到北平。回到北平不久后的一天,女儿和妈妈坐三轮车路过北海团城。
梁思成林徽因之女梁再冰:“当时那里有两个很漂亮的牌楼,一个叫金鳌,一个叫玉蝀。我们是坐三轮,我妈在后头,我在前面。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妈就说,就在后头的三轮车上大喊,说‘梁再冰,回头看。’我回头一看,确实是非常非常美。”
旁白:历经八年战乱,和平日子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美丽。然而,中国人的不幸远未结束。在梁家尚未返回北平的1946年春,国共停战协定墨迹未干,东北响起了隆隆炮声。此前一年,在抗日战争胜利即将到来之际,梁思成满怀对和平和建设的憧憬,上书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建议战后在清华设立建筑系。
梁思成致梅贻琦的信1945年:“月函我师,母校工学院成立以来,已十余载,而建筑学始终未列于教程。国内大学之有建筑系者,现仅中大、重大两校而已。抗战军兴以还,各地城市摧毁已甚。将来盟军登陆,国军反攻之时,且将有更猛烈之破坏,战区城市将尽成废墟。英苏等国,战争初发,战争破坏方始,即已着手战后复兴计划。反观我国,不惟计划全无,且人才尤为缺少。”
旁白:作为一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开始思考在焦土之上如何重建家园。清华大学批准了梁思成的请求,决定聘任他担任建筑工程学系主任。同时,与中国营造学社合作,成立建筑研究所,梁思成任所长。战火逼近前夕,北平尚有些许安宁。饱受煎熬的学者们从大西南返回校园,北平的各个大学在1946年秋正式复课。新学期开始之际,梁思成匆匆赶赴美国。他受国民政府教育部委托,赴美国考察战后建筑教育,并应耶鲁大学邀请,前去讲授中国建筑和艺术。清华建筑系的建系工作,落在了二十四岁的吴良镛身上。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吴良镛:“(梁先生)来了一封信,他就说我准备办清华大学建筑系,你是不是有空来看我一下。”
旁白:吴良镛1944年毕业于重庆中央大学建筑系。在校期间,他在校刊上发表的文章引起梁思成的注意。抗战结束前,梁思成在重庆工作时,曾请吴良镛担任过助手。1946年梁思成赴美前夕,写信邀请吴良镛加盟新创办的清华建筑系。
吴良镛:“我说愿意,他说你要愿意,你到清华大学来当助教。这个对我一生有决定意义的,这可以这么说的。”
北京市建筑设计院高级建筑师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张德沛:“一进去了我就打听各个系,说将来要开一个建筑系,是梁思成,是梁任公的大儿子,说他儿子是国宝,他对建筑历史、中国建筑史研究得非常深透。梁启超的儿子就是我们的系主任,梁思成。”
旁白:抗战期间担任过美军翻译的张德沛,因为崇拜梁启超,报考了梁任公之子担任系主任的建筑系。
张德沛:“按现在摩登的话,我就是梁林二人的‘粉丝’。”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朱自煊:“我对建筑不太了解,对建筑需要美术,根本不了解,但是我喜欢美术。”
旁白:张德沛、朱自煊和其他十三名同学,成了清华建筑系的第一班学生。1946年秋,建筑系如期开学。第一学期,吴良镛是系里唯一的专业任课老师。建系时的各种杂务,则和病床上的林徽因一同商议。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吴良镛:“这一次看到林先生跟在重庆的时候看她,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当然也休息过来了,而且也打扮打扮,所以看她精神很好,谈锋很健,什么都谈。”
梁思成林徽因之女梁再冰:“当时我妈把全部心血拿出来帮吴先生把建筑系搞起来,从桌椅板凳、行政工作,一直到课程的设置,甚至第一次学生怎么上课,全部都参加,真是花尽心血。但是当时她既不是清华的教授,也不是清华的职员,什么都不是,也不领任何工资。”
旁白:战后的清华建筑系,燕子衔泥一般地创办起来。在建筑系的临时教学楼——水利馆的门口,张德沛第一次遇见了林徽因。
北京市建筑设计院高级建筑师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张德沛:“我一看,一亮,她给人的感觉,你看到就知道,一看,一亮,眼前一亮。她也不施粉,也不抹胭脂,可是她一穿起衣服来,一站起来,你就感觉到,这个人很高雅,很高贵,非常有魅力。”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清华大学建筑系第一届学生朱自煊:“林先生气质上还是看得出来,跟电视剧上的差距比较远。现在这批年轻人,她很难,她也没有见过林先生,很难理解林先生当时的思想、感情,所以只能说最多学到一点皮毛。她思维快得不得了,有时候要跟着她走,跟着她的思维走,有时候都很难。梁先生本来很幽默,很会讲的,但是梁林在一起的时候,中心常常还是在林,而不在梁。”
旁白:从无到有,清华建筑系度过了1946年的第一个学期。1947年初,原营造学社社员,刘致平、莫宗江、罗哲文一道北上,加盟了清华建筑系,教师队伍开始扩大。建筑系最初的专业训练仍然是古典柱式的基本画法、渲染画等这些以巴黎美术学院为代表的古典主义教学模式。在战争隔绝了中国和世界交流的那些年里,现代主义潮流已经在西方的建筑领域奔涌喧腾。这场改变传统建筑教育模式的现代主义之风,源于二十世纪初工业革命的发展,大量新型建筑材料的出现,玻璃、钢铁,新的结构工艺使得曾经无法创立的建筑成为可能。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成为现代主义建筑的标志。现代主义猛烈抨击古典主义学院派教育对于建筑形式、建筑语言、建筑历史的过分依赖,束缚了建筑师的创造力。这场建筑界的革命,萌发于德国包豪斯学院,并在二战期间进入美国,迅速占领欧美各大建筑学院。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艺术学院客座教授约翰·布拉托:“包豪斯否定历史,他们对历史不感兴趣,对这些古典主义教科书不感兴趣。学习建筑的方式就是坐在教室中,无中生有地去“发明”一些东西,就是寄希望于灵感突发、天才涌现。在古典主义教育模式下,学生被教会如何使用一些建筑语汇。如果你是一个天才,毫无疑问会取得重大成就。如果你和大多数建筑师一样,是一个普通的建筑师,你也能设计出一些不错的建筑,因为你掌握了基本的建筑语汇。”
旁白:这次席卷全球建筑界的现代主义运动,给建筑教育带来的影响一直受到一些学者的质疑。
梁思成致梅贻琦的信1945年:“课程方面,生以为国内数大学现在所用的教学方法颇显陈旧,遇于着重派别形式,不近实际。今后课程亦参照德国格鲁庇乌斯所创之包豪斯方法。
文字来源:1、纪录片《梁思成与林徽因》第六集: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