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山前,在辽阔苍凉的戈壁大漠深处,敦煌莫高窟已伫立千年。石窟内历经千年历史风尘,面临不断起甲、脱落、发霉、变色、空鼓、酥碱等病害侵扰的壁画,如今能够重现昔日的精美绝妙,要归功于那些潜心守护他们的人——壁画修复师。
修复中“打捞”历史
秋日的早晨,46岁的付有旭像往常一样,穿着深蓝色帆布工作服正在敦煌130窟修复被病害侵扰的壁画。除尘,灌胶,回贴……在脚手架上,面对着壁画,作为130窟壁画修复团队负责人的付有旭像其他11位队员一样有条不紊地做着眼前的工作。作为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所的一员,付有旭从事壁画修复工作28年,参与修复壁画项目约16个,从一名“小白”成长为如今敦煌壁画修复团队的骨干成员,足迹遍布西藏、青海、宁夏、甘肃。据了解,130号洞窟开凿于唐开元、天宝年间,内有一尊26米的弥勒像,为莫高窟第二大佛像,窟内现存壁画为宋代重绘,甬道上裸露的壁画为盛唐原作,这一洞窟曾在20世纪60年代紧急抢修过一次。
1991年,付有旭工作的第三年,参与了新疆库木吐拉石窟的修复工作。“那时候条件很艰苦,每天去库木吐拉洞窟都要过一条河,一开始没有办法就涉水过去,后来为了过河方便就绑了一个筏子,才解决过河问题。”付有旭回忆,“虽然条件艰苦,但老一辈修复专家对于壁画修复没有一丝怠慢,这种精神一直传承到现在。不管条件多恶劣,老专家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沉下心来学习壁画修复。”壁画修复的学习过程是缓慢而复杂的。“从最基本的认识材料开始,到工具的使用,到辅助师傅工作,再到在师傅的指导下上手,到最终的独立修复,大概需要4-5年的时间。”付有旭带着记者在130窟的脚手架上穿梭着继续说,“文物修复绝对称得上是最考验技术和耐心的工作之一,不是真正热爱这一行业是坚持不下来的。经过磨炼留下来的修复师才有资格成为敦煌莫高窟的守护者,才能传承莫高精神。”
付有旭介绍,“现在刚参加工作的壁画修复人员也需要经过当初他学习壁画修复的整个过程,现场学习的时间一点都不能减少,虽然在学校已经学到了相关的专业知识,但上手操作是另一回事,必须跟着老师傅认真学习。”如今,付有旭已带出8名“学徒”,“传帮带”的传统依然在延续。
工作人员在130窟里修复壁画
“面壁”中升华人生
壁画修复工作多数在荒无人烟的偏远地区,每天面对壁画一坐7、8个小时,如此苦行僧般的“面壁”生活却充满着成就感。“慢慢地我喜欢上了修复工作,当一幅壁画经修复后完整地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那种成就感会让我忘记曾经修复过程中遇到的各类困难。”接着,付有旭给记者讲了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2003年他曾去西藏布达拉宫参与壁画修复,“有一块壁画,鼓起来,快掉了。这块壁画虽然面积很小,但画面线条非常纤细,上面画的人物、建筑内容非常丰富,也很珍贵,当地对这幅壁画的修复工作也很重视。由于西藏地区壁画和敦煌不太一样,泥层里面没有任何纤维和草,非常脆弱,当时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做了一周但只完成了四分之一。而且在修复时供人员活动的空间非常小,需要趴着或者躺着才能进行工作,还被当地管理人员开玩笑说我们是躺着工作的,最终我们把这块壁画非常完整地给修复好了,基本看不出修复痕迹。当时这种将壁画修复如初的成就感一直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这种感觉让人‘上瘾’。”
而此时,同为师兄弟的刘涛,正在河北省正定县隆兴寺负责壁画修复工作,俩人几乎同时来到敦煌从事壁画修复工作,刘涛年长些,他们有着相似的工作经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记者见到了正在工作的刘涛,“我们严格按照壁画修复技术手段来进行,有些壁画损毁比较严重,通过自己的努力将壁画修复好,虽然很脏很累,但可以将老祖宗的遗产保护下来,会很有成就感,就像医生挽救了生命一样高兴。”刘涛在修复现场指着刚修复完成的壁画告诉记者,循着刘涛指的方向,记者清晰地看到壁画修复前后的对比变化。
据悉,敦煌研究院壁画修复团队,同时在全国进行修复工作的大约有18个,除了修复团队,依托敦煌研究院的国家古代壁画与土遗址保护工程技术研究中心,有7个工作站分布在相关省份,以帮助解决壁画修复中遇到的难题,协助其他兄弟单位更好地完成修复工作。敦煌人为保护散落在祖国大地上的珍贵壁画做着默默贡献。
缺憾中追求完美
壁画修复是复杂而极具科学性的工作,如今,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所拥有完整的壁画修复研究、设计、施工团队,三方的有机配合让壁画修复工作和成果极具成效,形成了一套科学完整的壁画保护流程。
“敦煌石窟保护工作一直得到国家文物局和甘肃省文物局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敦煌研究院在长期国际国内合作过程中总结并形成了一套科学完整的壁画保护程序,但壁画保护工作仍然困难重重。”敦煌研究院文物保护技术服务中心主任赵林毅告诉记者,“敦煌石窟壁画依附的岩体内通常会富集有大量的易溶盐,盐分会随着水汽活动迁移至壁画地仗甚至壁画表面。当相对湿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富集在壁画地仗中的盐分就会溶解,当湿度低的时候,盐分又会结晶。这种水盐活动会导致壁画产生不同类型的病害。尤其是在这种缓慢的反复过程中,壁画地仗、颜料会随着侵害缓慢脱落,虽然现有的工艺和材料可以把它修复起来,但壁画被侵害的过程是持续不断的,现有的修复也只能将这个过程延缓降至最低,尽量将修复的效果保持长一点。这一难题是我们将长期面对并持续不断研究和解决的问题。”
再困难的问题也要想办法突破,为了修复和保护文物,研究人员付出了大量心血和努力,如今的敦煌壁画修复团队享誉全国,面对外界的称赞,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所副所长郭青林很谦虚,“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上一辈莫高人的贡献之上,我们以平和、开放的心态做着分内的事情,只是出于对行业的热爱,我们一直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也希望将莫高精神更好地传承下去。”
郭青林顿了顿说道,“每个项目修复完成,面对外界的称赞,我们自己会持审慎的态度,甚至会抱有遗憾。每个项目结束我们都会反思,如果换一种方式效果会不会更好,留存的时间会不会更长。我们一直在反思、在寻找、在突破创新,希望能找到让壁画修复越来越完美的方法,将壁画留存得久一点、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