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江苏镇江焦山之上的《瘗鹤铭》,是非常具有传奇色彩的摩崖石刻。传奇之处不仅仅是它的书写者、书写时间之谜,还有千年以来附着于作品本身的艺术魅力。被发现至今,《瘗鹤铭》受到文人墨客的极大追捧,连“宋四家”之一的黄庭坚也曾发出过“大字无过瘗鹤铭”的赞叹,清人叶昌炽更将其比况为“书仙”,可见其在书法史上的显赫地位。
曾熙传世楷书中,最多的就是以《瘗鹤铭》风格面貌为基底的作品。作为清末民初的海派领军书家,曾熙堪称“碑学运动”的得力践行者,其楷书得《张黑女》、《瘗鹤铭》之神髓,形成了圆秀蕴藉、气势飞动的典型风格。事实上,就曾熙的取法倾向而言,与其说他是清末碑学运动健将,不如说他是沟通南北、碑帖融合的探索者。《瘗鹤铭》正是书法史上沟通南北书风的杰作,它既有北碑的雄强浑穆之气,又有南帖的温雅灵秀之韵。曾熙选择《瘗鹤铭》作为楷书的主攻方向,正是由于他认为瘗鹤铭笔法和右军笔法是参通的:“唐太宗评书,称王右军笔法,势似欹而反正,惟此石足以当之”。《瘗鹤铭》作为南北津梁的历史地位也得到了黄庭坚、何绍基等大家的认同。
董其昌曾云:“山谷老人得笔于《瘗鹤铭》,其欹侧之势正,欲破俗书姿媚”,正如董氏所言,黄庭坚学《瘗鹤铭》在得其势,遂而形成中宫紧收、四周辐射独特风格。黄庭坚盛赞“大字难为结密,唯此书无点检处”,也再次印证了他对该碑结字之长的关注。而曾熙临《瘗鹤铭》,除了关注其宽绰舒朗的字形外,对其用笔和取势也有独到的理解。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一是线条的质感。曾熙说:“《鹤铭》如画家画松,各有奇骨耳”,这种“骨”正是篆籀线条所表现出来的高古气息。我们知道,曾熙的“震颤”(涩笔)笔法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褒之者谓之有逶迤之气,碑味十足;贬之者云其乏自然之美,造作求奇,争议颇多。其实,我们如果结合众家评论,再赏析《瘗鹤铭》原石,就不难理解曾熙的用意了。《瘗鹤铭》作为摩崖石刻,历经千年,“火气”已泯,又有仙道色彩,其金石气和苍茫感也许只有通过这种涩笔的运用才能完美表现出来。比如,“遂吾”二字的每个线条,都没有稚嫩单薄之嫌,反而圆浑凝练,有飞动之势。
二是圆笔的运用。“中和”之美是后世对王羲之书法的至高评价,“中和”是一种蕴藉含蓄、不主张扬之美,也是一种从容不迫、张弛有度之美,而“圆”正是其精神内核之一。曾熙以擅“圆笔”著称,他临《石门铭》、《张黑女》等北朝作品,都非常注重这一原则。也可以说,“圆”中生“秀”是他对魏晋风度的独特诠释。图中“胎禽”二字的包围结构中都注重内圆外方,由此可见,在曾熙看来,碑的方严凌厉、剑拔弩张必须与帖的圆转蕴藉相调和,这样才能达到“中和”之美。
三是以欹反正的取势。曾熙评《瘗鹤铭》曰:“此石从篆出,且可悟以欹反正之法”,颇有见地。构形上,“胎”的“月”和“台”明显呈平行状,且每一个横画都是右上倾斜,而“禽”字“丿”的“乀”倾角非常微妙,临摹中如不留意,很容易忽略这一细节。
《瘗鹤铭》历经千年,残损严重,加上版本优劣互差,初临书者如不审慎,很容易误入歧途,但如参照曾熙等名家的临摹之作,或许会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