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8年,汉武帝时期,张骞通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完成了“凿空”拓荒西域的壮举。西汉宣帝神爵二年,即公元前60年,中央政府设立西域都护府,任命骑都尉郑吉为西域都护,统辖西域三十六国,成为西汉中央政府任命管理西域的最高长官。
设置在乌垒城的西域都护府相应成为中央政府在西域的第一个最高军政中心。此后,西域都护府相继历任18位都护。西域都护府也从最初西汉时期的乌垒城,搬入西汉后期到东汉时期的它乾城。赫赫有名的班超、班勇都曾担任过西域都护,并在它乾城居住过。
不论是乌垒城,还是它乾城,因为西域都护府的存在,都表明了一个清晰的史实: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岁月流逝,地理变化,几代中国考古人不懈努力,尝试给世人一个明确的答案——
12月的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轮台县城东南方向十多公里的戈壁滩上,厚厚的盐碱结成了硬壳,踩上去就是一个坑,扬起一阵灰尘。放眼望去,没有色彩的红柳成片成片,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觉得自己钻进了红柳林。
走过一条新开垦出来的小路,一个高高的土堆显现在我们面前,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爬上高高的土堆,放眼远望,依稀可见一道土城墙从土堆北部延伸向远方,西部不远处,另一个规模稍小的高土堆也展现在眼前。
北京大学陈凌教授介绍说:“经过我们认真地梳理历史文献,加上试探,我们认为,西汉时期乌垒城的地理位置就在这里。”那一刻,中国考古界近90年的寻找终于有了结果,众多站在高高土堆上的中国考古界专家学者也纷纷点头认可。甚至有专家学者说:“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从种种迹象都可以推断,西汉时期的西域都护府地理位置应该就在这里。这一点完全可以认可。只是我们还必须进行考古发掘。只有看到了这个城的真实面貌,我们才能肯定这种判断。”
近90年,中国考古界从没有放弃寻找西域都护府所在地,就是为了内心的一种追求:让历史说话,让文物发声。
从黄文弼到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1928年,西北科考团成员、北京大学教授黄文弼踏上了新疆的土地。他在《考古记》里写道:中国学人在新疆做学术考察,这是第一次,所采集的标本亦为国内所仅有。
从黄文弼先生众多的日记和考察报告里可以看出,他曾经来过现在轮台县和新和县境内,而且来过现在被称为卓尔库特古城、奎玉克协海尔古城和玉奇喀特古城这三个地方。从地图上可以看出,位于轮台县境内的卓尔库特古城和奎玉克协海尔古城相距9公里,在1989年和2009年全国第二次、第三次文物普查中,这两座古城的年代均被认定为汉代。
对卓尔库特古城,黄文弼先生曾做过勘查,城中发现有红底黑花陶片,还拾到带柄铁簇。他当时认定这是汉时屯田之校尉城。对奎玉克协海尔古城,黄文弼先生写道:城名柯尤克沁,城墙已颓,仅余墙基,略作方形,周约932米;中有土阜,高6米余,全为土筑。他认为,此城建筑较早,可能为汉仑头国城址。
位于阿克苏地区新和县境内的玉奇喀特古城,黄文弼先生1928年也来考察过。最令人兴奋的是,他在调查现玉奇喀特古城时,意外地发现“汉归义羌长印”“李忠(崇)之印”。
黄文弼先生没有对这三座城进行发掘,他很想找到西域都护府所在地,但因为种种原因,这项工作没有完成。但他的考察,却是中国人对汉代西域都护府遗址的第一次考察。
时间到了1998年,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对西域都护府进行详细调查。据于志勇研究员介绍,当时他们以轮台县为中心,对众多的遗址进行了全面调查。这其中包括古城遗址、戍堡和烽燧等。他们在卓尔库特古城遗址看到的情景与黄文弼先生当年看到的没有太大区别,还采集到一些陶片,认为这处古城遗址很重要。但当时只是调查,没有进行考古发掘,所以无法确认哪座遗址就是西域都护府。
“从我们的调查来看,这里盐渍很严重,这对有机物,陶器等侵蚀很严重,没有找到指向西域都护府的直接证据。本想通过对烽燧的调查来推断乌垒城的位置,也因为烽燧遗址损毁严重,无法确定它最后的位置。”于志勇说道。
西域都护府到底在哪里呢?
从历史文献进行推断
汉代设置西域都护府,不仅见于历史文献记载,还从出土文物中得到证实。居延汉简和罗布卓尔汉简中都有记载都护的简文。从汉宣帝到新王莽时期的八十多年中,先后任西域都护的有18人之多。第一任都护是郑吉,最后一任都护是李崇。
时间到了2012年,北京大学陈凌教授带领的考古团队再次来到轮台县和新和县,开始寻找西域都护府。5年来,他们认真查看了黄文弼等前辈的考古调查资料,把目光放在了对历史文献的推论上。
《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上》称:既至汉,封日逐王为归德侯,吉为安远侯。是岁,神爵二年也。乃因使吉并护北道,故号曰都护。都护之起,自吉置矣。僮仆都尉由此罢,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鞬,披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都护督察乌孙、康居诸外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可击,击之。都护治乌垒城,去阳关二千七百三十八里,与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饶,于西域为中,故都护治焉。
西域都护府的建立是汉、匈双方经过多次反复较量,匈奴在西域力量退缩,汉王朝控制力加强的背景下发生的。
乌垒城的位置,《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西汉西域都护府图所标的位置大致是北纬42°,东经85°.比照现代地图,这个位置相当于野云沟以西一带,也就是介乎野云沟与策大雅之间。
清代著名学者徐松于十九世纪撰写《西域水道记》时,将乌垒所在定于策大雅以南。《新疆图志》承袭了徐松的观点。1928年夏,黄文弼随中瑞西北科学考察团赴塔里木盆地考察。黄文弼认为,库尔楚以西的轮台县小野云沟是古乌垒国地。
上述徐松、黄文弼对于乌垒所在地的两种看法虽然不同,但都将乌垒城定于今天314国道附近。
西汉时期,西域北道出敦煌往西,绕过三陇沙,即今天疏勒河西端沙漠之北,横越白龙堆,即今罗布淖尔东北岸雅丹地带,经楼兰,折向北至车师前国,就是今天的吐鲁番县附近,再转向西南,沿塔里木河古代河谷,取道焉耆、龟兹(今天的库车县一带)、姑墨(今天的阿克苏市附近),再往西南,至疏勒。由疏勒往西,越过葱岭,到达大宛。过罗布泊以西,烽燧大致就是沿着这条路线分布。乌垒城所在地也应当位于这条烽燧线左近。
综合各方面因素,再加上钻探的结果,陈凌教授认为,位于轮台县境内的卓尔库特古城可能就是汉代的乌垒城。
实际查看遗址
站在卓尔库特古城遗址高高的土堆上,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座形状不规则的城。天地辽阔,视野遥远。来自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和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的众多专家学者立即兴奋起来。再看这个高高的土堆露出的一些建置,一些专家学者十分肯定地认定,这是汉代的建置。夯土层的尺寸、夯土的建置,都与汉代记载的相同。
陈凌教授带领的团队在对它进行钻探时发现,这个高高的土堆上建有众多规模很大的房屋,它还是个小城,周围有夯土建的小城墙,有两个城门。向下7米多还有早于汉代的彩陶片出土。这说明,这个城是不同时期建设的。
当专家学者来到位于新和县的玉奇喀特古城时,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座保存相当完整的古城。这个古城的名字维吾尔语的含义是三重城。当地人还称它为衙门,可见它在历史上的地位。
走进玉奇喀特古城遗址,城内地表上布满了密集的钻探孔。陈凌教授说:“这是我们进行的试钻,发现它有三重城圈。最外一重大城东西长度达1500米,是目前已知新疆的古城中边长最长的古城。第二重城圈内有众多高台建筑,体量都较大,可能是衙署建筑。第二重城圈内还发现一条环城的大路。最里面一重城门朝东开,其中有数间大型房址,墙厚可达1.20米,进深可达10米。第二重城墙和最里面一重城圈城墙均为质量较高的夯筑墙,夯层厚15厘米左右。根据出土的印章、城市的规模、建筑的质量,可以推测这里就是它乾城所在。”
西域都护府所在地是中央政府管理新疆最高军政中心。西域都护府移至它乾城,就是中央政府管理新疆最高军政中心转移到了龟兹地区。而龟兹又恰恰是塔里木盆地最重要的绿洲。这意味着中央政府对西域地区的有效管理进一步加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