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是人类的天性。战国时期,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和休闲娱乐活动也日益丰富。《战国策·齐策一》说在齐国都城临淄,百姓的娱乐活动有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种类繁多,至于王公贵族的娱乐活动就更加华侈与多彩。由于项目众多,所以本文只是对这些娱乐活动进行简单划分后择要介绍。
运动类
这类项目需要人们亲自参与进去,有些运动量还很大,如狩猎、蹴鞠、投壶、击剑等。
狩猎本是人类最古老的谋生技能,后来成为重要的礼仪和娱乐活动。《周礼》将君王在四季不同的狩猎活动分别称作春搜、夏苗、秋狝(读xiǎn)、冬狩。战国时期各国君主一般是在自己的苑囿中狩猎放养的麋鹿。大国君主的苑囿往往面积广阔,如齐宣王之囿方圆四十里,而滕国的国土面积“绝长补短”才方圆五十里(《孟子·滕文公上》)。士大夫和平民一般是到郊外的山林打猎,猎物是飞鸟和兔子。当时有句谚语:“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弋射飞鸟和追逐狡兔是很考验狩猎者技术水平的。
弋射也叫矰缴(读zēngzhuó),指用带细绳的箭射鸟,这样便于寻找射落的猎物,还能节省箭矢的消耗。弋射高手往往追求射得更高,《列子·汤问》记载,蒲且子曾用“弱弓纤缴,乘风振之,连双鸧(读cāng,类似大雁的一种鸟)于青云之际”,所谓把箭射到“青云之际”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也反映出确实有人能将飞翔在高空的鸟类射落,而且一些高手还能够“一箭双雕”。
战国嵌错宴乐渔猎攻战纹铜壶上的弋射片段(拓片)
与弋射飞鸟具有相同难度的是追逐“狡兔”。狡兔善跑,《韩诗外传》记载,齐国有一只“狡兔”,一日能跑五百里,“虽良狗犹不及狡兔之尘”。且“狡兔三窟”,颇难捕捉,所以追逐狡兔一般需要猎犬的配合,当时最有名的猎犬是“周氏之喾”、“韩氏之卢”(《说苑·善说》),“喾”和“卢”是猎犬的名字。策士曾不无夸张地形容良犬追逐狡兔的情形:“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战国策·齐策三》)在这种斗智斗力中,狩猎者别有一番乐趣,所谓“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此其为乐也”。(《淮南子·原道训》)
战国狩猎画像纹高柄壶上的狩猎片段(拓片)
蹴鞠是当时非常流行的活动。鞠是一种用皮革制作的球,里面用较柔软的东西充实;蹴就是踢的意思。当时具体的比赛方式,由于史料缺乏,不好随意揣测,但肯定是简单且有趣的。《西京杂记》记载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刘太公平生就喜欢斗鸡、蹴鞠这些活动。
投壶原本是贵族宴宾时的一种礼仪活动,《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中都专有《投壶篇》记载投壶的规则和礼仪。后来演变为大众化的娱乐项目,男女都可以参与。所谓投壶,就是把从远处把箭投到一个窄口的壶里,看谁投进去的多。汉代的《东观汉记》说“对酒娱乐,必雅歌投壶”,其传统也是从春秋战国流传下来的。
击剑则是相对小众的运动。佩剑原本是贵族身份的象征,近身战时也作为格斗的武器。到战国时期,击剑则变成了一项兼具体育与娱乐的运动,如滕国国君滕文公就喜欢“驰马试剑”(《孟子·滕文公上》)。当时赵、卫一带的剑客颇为有名。《庄子·说剑》载:“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赵国榆次(今山西榆次市)有剑客盖聂,邯郸有剑客鲁句践。司马迁自述其先祖有在赵国传授剑道的,并且还著有《剑论》一书。卫国人荆轲也是“好读书击剑”。
大家都知道田忌赛马的故事,其实“赛马”的说法不对,应该是“赛车”,这种娱乐活动在当时叫做“驰逐”,比谁的马车跑得更快,比赛双方往往重金下注赌输赢。比赛者的驾车技术其实都差不多,其实主要是看谁财力雄厚,能买到更好的马匹,所以《盐铁论》说:“博戏驰逐之徒,皆富人子弟。”有些富人子弟嫌赛车不过瘾,就玩“毂(读gǔ)击”,即驾车相互追逐撞击,追求那种惊险刺激。
观赏类
这类项目参与性较低,包括滑稽表演、斗鸡、摔跤、杂技、舞蹈等。
当时王公贵族常蓄养俳(读pái)优进行说唱逗乐表演。俳优一般是男性,特别是体型矮小的侏儒,他们更容易引人发笑。所谓“钟鼓竽瑟之音不绝”,“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乏”(《战国策·齐策一》)。俳优们往往才思敏捷,风趣幽默,有些人甚至能够讽谏君王,《史记·滑稽列传》就收录有多位俳优的事迹。如秦国有一位叫做旃(zhān)的侏儒,担任宫廷俳优,人称优旃。秦始皇曾打算扩大苑囿,优旃假装赞同说:“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大笑,于是作罢。
四川汉代俳优俑
摔跤最初是一种军事性的礼仪和娱乐活动,叫做“角力”。《礼记·月令》记载,在农闲时节,“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后来演变为一种娱乐活动,秦国称之为“角抵”。《史记·李斯列传》载,一次李斯求见秦二世,秦二世“方作觳(读hú)抵优俳之观,李斯不得见”。“觳抵”就是“角抵”。江陵凤凰山秦墓出土的木篦(读bì)上就绘有角抵图,右边二人对搏,左边一人旁观。三人装束相同,都是束发,上身赤裸,下着短裤,腰系长带。这应该是当时职业摔跤者的打扮。
战国时期还出现了杂技表演。《列子·说符》记载,有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兰子曾给宋元君表演杂技,他把两根比身体长一倍的木棍绑在小腿上,一边快步走一边依次将七把剑抛到空中,接住落下的宝剑后继续往上抛,七把剑在空中形成一个绚丽的椭圆。宋元君赞赏有加,赐以金帛。
音乐类
战国时期见于文献记载的乐器达上百种。古人根据乐器材质和声响的不同,将乐器分为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类,称为“八音”。如钟的材质是青铜,属于金之音;磬是石制;埙用陶土烧制;各种鼓的材质都是皮革;琴、瑟等弦乐器属于丝之音;柷(读zhù)是木制;匏指葫芦,能发出匏之音是有竽、笙等;竹制的乐器则有箫、笛等。《荀子·乐论》描述不同乐器发出的声响为:“鼓大丽,钟统实,磬廉制,竽笙箫(当作“肃”)和,筦籥(读guǎnyuè,筦同“管”)发猛,埙篪(读chí)翁博,瑟易良,琴妇好。”就是说鼓声高亢猛烈,钟声浑厚洪亮,磬声清越明朗,竽、笙之声庄敬和谐,管、籥之声昂扬粗犷,埙、篪之声浩瀚磅礴,瑟声和悦,琴声柔美。
王公贵族府中会养有乐队,宫廷乐队则尤为庞大,如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出土了钟、磬、鼓、瑟、琴、笙、篪、箫共8种124件乐器。青铜编钟、石编磬沿室内的南、西、北三面墙壁立架悬挂,鼓、瑟、笙、箫等则列于室中。演奏时需要数十人的合作,一般是在大型宴会上进行表演,即所谓“钟鸣鼎食”。
战国曾侯乙墓编钟
在乐队中,竽的地位非常重要。当时的音阶有五种:宫、商、角徵、羽,竽为此“五声之长”,“竽先,则钟瑟皆随;竽唱,则诸乐皆和”(《韩非子·解老》)。据说齐宣王喜欢听三百人合奏吹竽,于是就给了南郭处士滥竽充数的机会。
在演奏乐器时,往往会伴有歌舞,如“荆轲西刺秦王,高渐离、宋意为击筑而歌于易水之上”(《淮南子·泰族训》)。当时有很多闻名于列国的歌者,《列子·汤问》记载,薛谭向歌者秦青学习唱歌的技巧,自认为学到所有技巧后,告辞离去,秦青给他饯行时,“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惭愧不已,继续追随秦青学习,“终身不敢言归”。还有一位著名的歌者叫韩娥,她曾在齐国都城的雍门卖唱,她离去后,“余音绕梁欐(读lì,房梁),三日不绝”。这些歌者甚至还能改变民俗,《孟子·告子》说:“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緜(读mián,姓氏)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无论是贵族出身的屈原、项羽,还是平民出身的荆轲、刘邦,他们都能引吭高歌,还会自己填词。唱歌可以说是当时最大众化的娱乐活动了。
益智类
战国时期士大夫中最为流行的游戏有两种:六博和围棋。围棋也叫弈,所以两种游戏连称为“博弈”。孔子就说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论语·阳货》)意思是人不能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即使玩一玩六博和围棋,也总比什么事也不做要好。
六博也叫博戏或陆博,由棋盘、棋子、博组成。棋盘呈方形,一般长30-45厘米。棋盘上有行棋的曲道,呈“┏”“┓”“┳”等形。棋子分黑白两色,双方各有六枚棋子,一枚“枭”和五枚“散”。博也叫箸,有六根,所以棋的名字叫“六博”。博是木条或竹条的,其上刻有数字或文字,被称作“采”。玩法就是“投箸行棋”,即根据投掷出来的博上所显示的数字或文字说明来行棋。人们在投掷时往往大声喊自己想要的数字或文字,叫做“喝采”。后来人们又发明了骰子,提升了玩游戏的效率。
玩六博既需要实力还需要运气,要是遇到棋品不好的人,两人还容易打起来。荆轲曾和鲁句践玩六博,两人“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通“默”,默默地)而逃去”,从此不再见鲁句践。
当时的益智类活动还有猜谜,也叫隐语。《史记·滑稽列传》说齐威王继位之初耽于享乐,不理国政。“滑稽多辩”的淳于髡知道齐威王喜欢隐语,就用隐语进谏,谜题是:“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通“飞”)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齐威王回答说:“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时还有猜谜语的专用书,叫“隐书”。《新序·杂事二》记载,一位来自无盐(今山东东平县境内)的丑女给齐宣王出了一道谜题,齐宣王“发隐书而读之”,反复琢磨,还是猜不到。只得再把丑女请来公布谜底。
战国时期娱乐活动在娱乐性与多样性方面都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围棋等游戏和大量乐器一直流传至今。在这些娱乐活动中还产生了“博弈”、“喝彩”、“滥竽充数”、“一鸣惊人”等大量的成语和典故,真可以称得上是“玩出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