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期间,顺着潮水般的人群,艰难到家——那个大山里的县城。
一到家,各种聚会接踵而至。此次聚会,能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还没闯出事业的同学比以往更加沉默,小有成就甚至在村里盖起别墅的同学,话更多了,声音也更大了。多年同学情终究败给了现实,想着毕业时齐声说出的“友谊天长地久”,顿时意兴阑珊。聚会没结束,我就匆匆离开,不再热衷任何聚会。
年后是祭祖的日子,在比单车道略宽的拥堵小路上,艰难挪进村。在屋里呆了许久,直到别人都祭祖结束回了家,路上人影稀疏,我才前往祠堂。我一贯寡言,察觉到曾经的村民变得市侩,儿时的伙伴变得功利后,更加沉默,不愿面对虚情假意的寒暄。
祠堂已经冷清下来,走在裂纹点缀的青石板上,吹着从远方刮来的缕缕寒风。信步于此,除了香炉里腾起的青烟,感觉不到一丝尘世气息。久未修葺的祠堂每一个角落都没变化,那树还是那树,那砖还是那砖,每一粒尘埃都蕴藏着欢声笑语。走着走着,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仿佛游走在童年画面中,神情渐渐恍惚。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发现一个童年伙伴静静地跪在灵堂前,和我一样神情恍惚。感觉到我的注视,他抬起头,四目相对,想到如今只剩我们两个性格相投,连打招呼的话都哽在喉里,相视苦笑。
离开祠堂的路上,想聊天,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直走到岔路口,还找不到话题,唯有互道离别。
默默走过乡间小路,独自回屋,回到像古董一样贵重的祖屋里。这里的每个角落都藏着童年的欢声笑语,曾经的嬉戏打闹历历在目。如今,再也感受不到那时的欢快。将儿时伙伴的得意炫耀,和自己未卜的前途对比,内心的苦涩难以言表。七年前,高考放榜,我金榜题名,从这里出发,踌躇满志;七年后,从一线城市回来,我身心疲惫,又回到这里,迷茫着,徘徊着。
那时,勤劳的先祖从群山上搬下一块块石头,经过复杂的工艺,将之凿成需要的形状后,混着砖瓦,砌出几进几出的院落,靠着勤奋,成为大户人家。如今,光靠勤奋,似乎难成事业,天天加班的我就是个例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西下,我哭了,这是新年第一次哭泣。
晚上,叔伯陆续回来。搭起圆桌,摆好酒菜,听着久违的乡音,看着熟悉的菜肴,心情明显好转。饭桌上,互相诉说一年的得失,也会开开彼此的玩笑,聊聊未来的打算。饭后一同收拾屋子,打起扑克麻将……待一切结束,惊奇地发现,早已失去的那份开心竟然回来了。细细想来,多年闯不出人样不过只是小事一桩,朋友逐利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只要亲人在,只要家在,就有依靠,哪怕遍体鳞伤,回到家也能立刻痊愈。
年仿佛有无穷的魔力,能把数以千万计的人从天南海北聚到一起,人之所以回乡,也许只是为了吃几顿家乡的饭菜,听听久违的乡音,看看不断变化,却依然极为亲切的面孔。这些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