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定州贡院与科举文化

　　自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创立科举取士，到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停废，科举制度持续了整整1300年。在这如长江水一样滚滚东逝的浩瀚历史中，时代的浪花不知淘尽多少英雄好汉。而这些莘莘学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及第成名的地方就叫贡院。

　　现全国遗存的贡院建筑已为数不多，最著名的，当属“北定州南阆中”了。南北贡院级别不同，风格有异，各具特色。

　　定州贡院始建于清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原有文武两个考场（这种设置在全国极为少见），但因战火或历史变迁，现仅存文场的影壁、大门、魁阁号舍、大堂、后楼五座主体建筑和二门、二堂两座基址。新武场建筑为近年复原而成。文、武考场应运合璧，这对定州贡院来说，也算是历经劫难而浴火重生吧。

　　你知道定州贡院最不起眼，但在读书人心目中最意义非凡的建筑是什么吗？我告诉你——影壁。该影壁矗立在贡院建筑中轴线的最前方，青砖为础，白灰抹白，灰白相间，除了大气素雅之外，再无特色，说白了，不过是起遮蔽作用的一堵墙而已。但它还有一个用处，也许你有所不知——张榜！南宋洪迈《容斋随笔》中有《得意诗失意诗》，总结“金榜题名时”为人生四大喜之一，“下第举人心”为四大悲之一。可见，榜对封建社会人们的影响有多深远。榜上有名，会让读书人从“朝为田舍郎”到“暮登天子堂”；名落孙山，也会让一位赶考的丈夫受尽妻子的嘲弄。

　　在唐朝时就有这样一个故事。据唐代笔记资料《玉泉子》记载，举子杜羔在长安多次应试皆以落第而终,他想回家看看。在到家之前,他给妻子刘氏写了一封信,把自己要回来的消息告诉她,想给她意外的惊喜,这多少还有些浪漫的情调。让杜羔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多年没有见面的妻子不但没有半点惊喜,反而写了一首诗作为回信,“良人的的有奇才,何事年年被放回,如今妾面羞君面,君到来时近夜来。”老公啊,我相信你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人,但怎么会每年都名落孙山呢?我感到羞愧,你如果一定要回来的话,那就请你天黑邻居看不见时再回家来吧。妻子的回信确实让杜羔感到非常伤心,他立即返回长安,发奋读书,最终考中进士。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刘氏立即又写了封信来，“长安此去无多地,郁郁葱葱佳气浮。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醉眠何处楼?”刘氏说，长安离我们家很近啊,而且一路上风光非常不错,别在外边流连忘返了，赶紧回家吧。刘氏在杜羔及第前后写的两首诗形成鲜明的反差,既是杜羔妻子心情的真实表露,也是当时重科举的社会风尚的实际反映。

　　不要责怪这位妻子，这是封建科举制度产物下的人生百态。我从我有限的积累里，再列举几例科举人物，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得意型，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望尽长安花”的唐代孟郊；失意型，如“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明代龚自珍；疯狂型，如范进中举；迂腐型，如“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的孔乙己；知耻后勇型，如近代状元中最早从事实业救国的张謇（他年少时，因老师说“如果有一千人应试，取九百九十九人，唯一不取的就是你”而深受刺激，在家里四壁、房顶上贴满“九百九十九”字样，激励自己发奋读书）；传奇型，如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杨慎（24岁中状元，流传有在金銮宝殿舌战群儒的传奇故事）……悲喜人生，举不胜举。

　　在以金榜题名为读书人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和价值取向的封建时代，主宰文章兴衰的魁星无疑是人们争相敬拜的神像了。

　　定州贡院的魁阁上就供奉着一尊魁星。此神像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左手擎斗，右手执笔。所谓“魁星点斗”“朱笔点状元”便是如此。可魁星为何被塑成这样呢？这里有一个传说。一位满脸麻子的瘸腿人经过层层选拔到皇宫参加殿试，皇上见此人面相丑陋而十分不悦。只见此人立于大殿正中鳌头之上，面色镇静，不紧不慢跟皇上说，“别看我这一脸麻子，这叫‘麻面映天象，捧摘星斗’，我这一条瘸腿叫‘单足跃龙门，独占鳌头’。”后来经过考试，此人果然高中状元。真乃“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从此，魁星便被塑成了这等模样。

　　定州贡院魁阁号舍的建筑风格极其独特，是全国唯一一例。殿脊叠涩，四层出檐，翘起的翼角如鸟似翼，如翼似飞，结构严谨复杂，与出三檐硬山卷棚顶形式的号舍相连，构造独特别致。全貌分四层，呈品字形罗列。有一种说法是，此四层代表科举考试的四个等级——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诏示唯有发奋读书，刻苦攀登，才能到达人生之巅峰。从整体来看，又似大鹏展翅，凌空翱翔。此建筑构思巧妙，意味深远。

　　定州贡院是院试级别的考试场所，出秀才的地方。秀才不是官，但秀才有着不同常人的待遇。比如见知县可不跪，不可随意被用刑，免部分赋税，做私塾教师，就连房门都可比别家高三寸……处处显示“世人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地位。

　　在定州贡院，还有一处建筑，对古代读书人意义重大——那就是龙门。龙门位于号舍的北端，有两根汉白玉盘龙柱组成。盘龙柱高四米，柱身各雕刻一条腾云驾雾的祥龙，气势张扬，栩栩如生，为清代石雕之精品。古人在游览贡院和拜祭魁星时，会争相到此跨越龙门，以求功成名就，飞黄腾达。龙门因此而成为读书人心中无可替代的意向。

　　汉白玉龙柱之所以如此完好无缺的保存下来，这得感谢晏阳初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晏阳初先生为代表的留学博士在定县搞平民教育。为了在贡院开设讲堂，就把龙柱砌入墙内作为黑板。后来，贡院辟为厂房，该墙得以一直保留。直到魁阁号舍落架维修时才“墙落石出”。感谢晏阳初先生的无心之举，成就了一段文物保护佳话。

　　古老的时光沉淀在厚重的砖瓦上，静默不语。而院内的两棵古槐却依然春生夏长，葳蕤生光。这是乾隆六下江南五过定州时亲手所栽，距今已有260多年了。除了贡院的乾隆双槐，在文庙还有千年的东坡双槐，城里南街合抱方拢的老槐树更是古老久远。为什么古人爱种槐树呢？原来槐树因其旺盛的生命力一直被尊为神树。“门前一棵槐，不是招宝，就是进财”，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祈愿。我想乾隆皇帝在贡院种下槐树，是取意人才兴旺、荫泽一方吧。

　　托老祖宗的福，定州自古就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在千余年的中国科举史上，定州先后出了八名状元、六十八名进士、数百名举人、近千名贡生，可谓文脉渊远。而新时代的定州，更是钟灵毓秀，人才辈出。

　　科举，被欧阳修称为“至公之至”。千百年来，它让天下读书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理想照进现实；它东传西渐，为日本、朝鲜、越南等东方国家所仿效，为法、英、美等西方国家所借鉴。科举如今已沉淀为一种文化，其公开考试、公平竞争和择优录取的合理内核，依旧彰显着可贵的时代价值。

　　这也是定州贡院展示利用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