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宴饮文化——豪华程度让人无法想象

　　谈到宴会，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餐桌上丰盛的菜肴，许久未见的亲朋，又或是把酒言欢的喜悦。史学大家陈寅恪先生曾言，“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那么，宋代的宴饮文化又体现着怎样的造极之势呢？

△南唐·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

宫廷宴饮

　　徐吉军曾在《宋代衣食住行》一书中用“奢侈”两个字来概括了宋代的饮食风尚，而宫廷却用到了“穷奢极欲”一词。确实如此，宋代前期的皇帝在饮食方面还有所注意，但是到仁宗时期，情况已经在改变了。《邵氏闻见后录》中记载：有一次宋仁宗举办宫廷宴会，内侍送上的食物中有“新蟹一品，二十八枚”，仁宗便说：吾尚未尝，枚直（同“值”）几钱？左右内侍回答：直一千。仁宗不悦，训诫到：“数戒汝辈勿侈靡，一下箸（筷子）为钱二十八千，吾不忍也。”看到这，大家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便是前段时间热播的《清平乐》剧中，张妼晗为取悦仁宗，取3只刚出生5天的小羔羊身上的一块肉，只为了给他做一碗汤，仁宗知晓后也是对她大加训斥。仁宗皇帝尚知节俭有度，但是在北宋末年，宫廷真正的奢靡之风便目不暇接了。

△宋·法常《虾和蟹》

　　宋徽宗“尝膳百品”，已远超其祖，而意犹不满，在食具、食材的使用上，可谓“技高一筹”。一次在太清观设宴，宋徽宗亲自指导，“曰：‘于此设次，于此陈器皿，于此置尊罍，于此膳羞，于此乐舞。’出内府酒尊、宝器、琉璃、马瑙、水精、坡璃、翡翠、玉，曰：‘以此加爵。’致四方美味，螺蛤虾鳜白、南海琼枝、东陵玉蕊，与海物惟错，曰：‘以此加笾……’”，宋徽宗举办宴会的水平、档次和情调，由此可见一斑。

△宋·徽宗赵佶《文会图》

　　南宋末年诗人陈世崇在《随隐漫录》中收录了南宋宫廷中一位司膳内人所写的皇帝赐给太子的《玉食批》，具体内容如下：

　　偶败箧中，得上毎日赐太子《玉食批》数纸，司膳内人所书也。如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石首鱼、土步辣羮、海盐蛇鲊、煎三色鲊、煎卧乌、熓湖鱼糊、炒田鸡、鸡人字焙腰子糊、燠鮎鱼、蝤蛑签、麂膊及浮助酒蟹、江?、青虾、辣羮、燕鱼亁、?鲻鱼、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百宜羮、燥子、煠白腰子、酒煎羊、二牲醋脑子、清汁杂、熰胡鱼、肚儿辣羮、酒炊淮白鱼之类。呜呼！受天下之奉，必先天下之忧。不然，素餐有愧，不特是贵家之暴殄。略举一二，如羊头签，止取两翼；土步鱼，止取两腮；以蝤蛑（梭子蟹）为签，为馄饨，为枨瓮，止取两螯，余悉弃之地。谓非贵人食有取之，则曰“若辈真狗子也”。噫，其可一日不知菜味哉！

　　从这个菜谱中，我们便不难看出他的品种、食材，算得上是凤髓龙肝了。一个南宋太子的食谱尚且如此暴殄天物，那这个皇帝又怎会卑宫菲食呢？

△宋·马远《华灯侍宴图》

贵士宴饮

　　宫廷宴会数量、种类已是常人所未见，然而宫墙之外的权臣举办的盛宴，其豪华度却是让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绍兴二十二年（1152）十一月，南宋高宗赵构曾到清河郡王张俊府上享受极尽豪华的宴席。曾有人称此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桌筵席”，到底豪华到什么程度呢？可谓是“前菜十三行，下酒十五盏。餐间不间断，后仍有四卓”，供进御筵节次如下：

　　绣花高一行八果垒：香橼、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楂、花木瓜。

　　乐仙干果子义袋儿一行：荔枝、圆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禽旋、大蒸枣。

　　缕金香药一行：脑子花儿、甘草花儿、硃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

　　雕花蜜煎一行：雕花梅球儿、红消花、雕花笋、蜜冬瓜鱼儿、雕花红团花、木瓜大段儿、雕花金橘、青梅荷叶儿、雕花姜、蜜笋花儿、雕花枨子、木瓜方花儿。

　　砌香咸酸一行：香药木瓜、椒梅、香药藤花、砌香樱桃、紫苏奈香、砌香萱花柳儿、砌香葡萄、甘草花儿、姜丝儿、梅肉饼儿、水红姜、杂丝梅饼儿。

　　脯腊一行：肉线条子、皂角铤子、云梦豝儿、虾腊、肉腊、奶房、旋鲊、金山咸豉、酒腊肉、肉瓜齑。

　　垂手八盘子：拣蜂儿、番蒲萄、香莲事件念珠、巴榄子、大金橘、新椰子象牙板、小橄榄、榆柑子。

　　再坐

　　切时果一行：春藕、鹅梨饼子、甘蔗、乳梨月儿、红柿子、切枨子、切緑橘、生藕铤子。

　　时新果子一行：金橘、葴杨梅、新罗葛、切蜜蕈、切脆枨、榆柑子、新椰子、切宜母子、藕铤儿、甘蔗柰香、新柑子、梨五花子。

　　雕花蜜煎一行同前。

　　切香咸酸一行同前。

　　珑果子一行：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茘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莲事件、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

　　脯腊一行同前。

△宋·刘松年《十八学士图》

　　下酒十五盏：

　　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

　　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羮。

　　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胘。

　　第四盏：肫掌签、鹌子羮。

　　第五盏：肚胘脍、鸳鸯煠肚。

　　第六盏：沙鱼脍、炒沙鱼衬汤。

　　第七盏：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

　　第八盏：螃蟹酿枨、奶房玉蕊羮。

　　第九盏：鲜虾蹄子脍、南炒鳝。

　　第十盏：洗手蟹、鯚鱼假蛤蜊。

　　第十一盏：五珍脍、螃蟹清羹。

　　第十二盏：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瑶。

　　第十三盏：虾枨脍、虾鱼汤齑。

　　第十四盏：水母脍、二色玺儿羹。

　　第十五盏：蛤蜊生、血粉羹。

　　插食：炒白腰子、炙肚胘、炙鹌子脯、润鸡、润兔、炙炊饼、炙炊饼肉脔。

　　劝酒果子库十番：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时新果子、独装巴榄子、咸酸蜜煎、装大金橘小橄榄、独装新椰子、四时四色果、对装拣松番葡萄、对装春藕陈公梨。

　　厨劝酒十味：江瑶煠肚、江瑶生、蝤蛑签、姜醋香螺、香螺煠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煠肚、假公权煠肚、樟蚷煠肚。

　　准备上细垒四卓。

　　又次细垒二卓：内蜜煎咸酸时新脯腊等件。

　　对食十盏二十分：莲花鸭签、玺儿羮、三珍脍、南炒鳝、水母脍、鹌子羮、鯚鱼脍、三脆羮、洗手蟹、煠肚胘。

　　……

　　除了知省、御带、御药、直殿官、门司等人外，还有各路大臣，记录在册者达几百人，所上、所赐的餐食、物品更是数不胜数。单单就宋高宗的御宴菜品、等级来看，便已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也确实让我们梦游了一次如痴如醉的豪华宋宴。然而，面对如此劳民伤财之举，宋高宗却选择欣然接受，试想，若是仁宗皇帝在其身边，定不是掴他几个耳光这么简单吧。

△宋·林椿《果熟来禽图》

　　当然，也不只是张俊一人，北宋末年的权相蔡京也非常奢侈。有一次蔡京做梦，梦到成千上百只鹑子向蔡京诉苦，其中一只鹑子无奈地说了一段话：“食君廪中粟，作君羹中肉。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羹肉何足论，生死犹转毂。劝君宜勿食，祸福相倚伏。”由此可见，蔡京作一次鹑子羹便要杀掉数百只鹑子，真可谓是“饕餮而暴殄天物也！”奸相秦桧也是如此，秦桧之家一天的生活都需要一二百千钱才能维持，而仁宗皇帝一道二十八千的菜尤不忍下箸，可见秦桧家宴档次、侈靡并不输于宫廷宴请。

　　司马光曾在《论财利疏》中提到当时的富贵之家“左右侍御之人、宗戚贵臣之家，苐宅、园圃、服食、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极一时之鲜明，惟意所欲，无复分限，以豪华相尚，以俭陋相訾，愈厌而好新，月异而岁殊。”足见当时消费背景之下对富贵之家饮食、消费等各方面生活风气的影响。

平民生活

　　一些有条件的平民，他们会出入瓦肆、酒舍等娱乐场所，或是街边小摊，就像《清明上河图》中显示的那样。

△《清明上河图》中的食物

　　当然，大多数的穷苦百姓可就没有宫廷、贵士的宴请那么上档次，那么奢华了。平日，餐桌上常摆的无非是各种腌肉、鱼鲞、咸菜，为了“下饭”，总之要足够重口味能够压住米饭，成为百姓长期生活的“主菜”。顶多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举办个家宴，吃些猪肉、鸡鸭鹅肉，河里抓一些小鱼、小虾……能吃得起羊肉的平民已经很不错了。还有很多受统治阶级剥削的贫民，在饮食上基本没有保障，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与统治阶级的铺张浪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禁想起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记载的情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部分）

　　宋宴梦华游——让我们看到了宋朝不胜枚举的山珍海味，上至宫廷宴饮，下至贵士宴请，都有着令人垂涎的珍馐美味，但恰恰是这些极尽奢靡的盛宴之后，却隐含着当时的某些社会风气以及下层人民的辛酸。回首今朝，我们不用再有“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担心，而是满怀着“广厦千万间，寒士俱欢颜”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