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37年,离开济南3年后,老舍和家人又回到济南。彼时,老舍刚刚完成流传后世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收到齐鲁大学聘书,应邀前来主持文学院。
齐鲁大学校园内,有几座不同式样的小楼,为当时的知名学者、教授所居。长柏路2号是一栋灰色砖楼,栽植了不少松柏,四季苍翠,环境优美。老舍一家住在东半楼。楼下两大开间是客厅和书房,另有一间厨房,楼上三间是卧室。站在卧室里,可以远眺千佛山和马鞍山的秀丽风景。
正值国难当头,兵荒马乱。大部分时间,老舍在楼下的书房里写作,每天都有齐鲁大学的教师和学生前来辞行,有人南下,有人回乡。老舍忧心如焚,借助报纸和广播了解战事,随时准备奔赴国难。
1937年11月15日傍晚,黄河铁桥被炸毁的消息传来。老舍猛然站起,与妻儿告别,提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子,一步一步下楼,奔向火车站,从此开始了他“八方风雨”的征程。
这一离开,再也没有回到长柏路2号。
老舍生前时常怀念这里,楼上卧室里的风景,楼下书房里的文稿。
1956年,老舍先生的妻子胡挈青带着大女儿舒济,返济参加活动。在济南的最后几天,他们又来到长柏路2号,旧居如旧,只是当年匆忙留下的书籍和讲义文稿不知所踪,再也寻不回来。
02
20世纪初,济南开埠,西风渐起,楼梯成为一种摩登符号。
经一路与纬一路交叉口附近,有一栋红瓦白石墙的德式小楼——津浦铁路宾馆,主楼高三层,两侧副楼高两层,皆带有阁楼,阁楼窗樘上装饰着橡树叶图案。这座建筑一度是济南商埠区的地标建筑,风云际会中引领了一个时代的审美潮流。
楼内厚重的木地板和楼梯,见证了那个时代长袍和西装的倜傥风流,也记录了高跟鞋与旗袍的摇曳生姿。
1922年10月,胡适来济南参加第八届全国教育联合会,入住津浦铁路宾馆。尽管留学美国,见识过各种新式建筑,但他依然被这里惊艳。
胡适在日记中写道:“这家宾馆,是津浦铁路局设的,开张不久,陈设很好,在北京只有少数可比得上它。”在胡适眼里,即便是上海有名的大东和东亚这样的宾馆,也略逊一筹,它们“太闹”,而此地“静而宽广”。
这一届全国教育联合会上,胡适提出的《学制修正案》得以通过。中国现代教育开启“六三三学制”,即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有意无意之中,津浦铁路宾馆参与了一场中国教育变革。
1924年4月,印度诗人泰戈尔在徐志摩和林徽因的陪同下来到济南。当时的新闻称之为“东方诗神偕金童玉女抵济”,三人站在一起,“如同松竹梅一幅动人的画卷”。
津浦铁路宾馆已是要人名流的下榻之地,泰戈尔一行自然也是住在这里。而他们用餐的地方,则是一个路口外的石泰岩饭店。
饭店是一个二层楼房,专营西餐,上下楼梯承载了当年的摩登饮食故事。据说石泰岩饭店的牛肉十分出名,煎牛排、红炖牛肉,以及彼时罕见的冰激凌,在一个西式的空间里,打开了济南名流的西式味觉。
这些名流从开埠中看到商机,开工厂,做贸易,在推动民族工业发展,也为自己的家族积累了财富。
他们追逐津浦铁路宾馆和石泰岩饭店所营造的生活方式,一改当时济南传统大门大院的居住格局,在商埠一带建起所谓的“洋楼”,不再是一个平面上的厢房格局,而是用楼梯间隔出错落的空间,拾级而上、沿梯而下,踏出时代的摩登风潮。
03
明朝嘉靖年间,严嵩父子弄权,吏治黑暗,李攀龙从陕西提学副史任上回到济南,专事文学。
李攀龙是明朝文坛巨匠,济南历城人,领军“后七子”,著名的“春风何处不花开,何处花开不看来,看花何处好空回”便出自其手笔。晚年,李攀龙在大明湖南畔百花洲筑起一栋白雪楼,一楼是会客厅,二楼是藏书阁,三楼则住着爱妾蔡姬。
俗世、精神和风月,就这样被安置在同一栋楼的不同空间里,借由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勾连起来。
白雪楼位于百花洲中央,四面环水,往来需以舟渡。若有文士到访,李攀龙会先试其诗文如何,若中意,方以小蚱蜢舟渡之,相反,则远远喊一句:“亟归读书,不烦枉驾也”。
白雪楼的门槛,由此成为一种品格认证。
能有机会渡舟而至,在楼梯回旋间参与李攀龙的精神生活的,必然是被其认为志同道合的。李攀龙曾作诗以示其清傲刚直:“意气还从我辈出,功名且付尔曹立”。他为官18年,“书狱狱平,治人人安,风士士起”。
李攀龙是诸多后人的精神偶像,山昔湖居士王象春1616年来到济南,那时李攀龙已经离世多年,白雪楼物是人非。王象春将其购置于自己名下,在济南的湖光山色中缅怀故去的人。王象春还四处打听蔡姬的消息,希望能给予救济。当李攀龙再也无法踏上白雪楼时,曾经的爱妾也必然带着爱情走下楼梯,去往他处。
时光流转数百年。今天,楼梯已经成为生活中的寻常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