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古代科技与经济条件落后,但“上班挣钱”这事儿,距离古人的生活并不遥远。比如看看明王朝的世情百态,就知古代的“上班族”,那是大有人在。
首先说说一群古代公认的“上班族”:官员们。别管官大官小,都要靠“上班”来拿俸禄。明朝的官员“工资”,一直被人吐槽太低,但结合当时的经济水平,就知真不算低。
明太祖朱元璋年间,哪怕正九品的县主薄,“年薪”也有60石禄米,相当于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普通地主家庭一年的纯收入。另外还有“优免”特权。凭着这特权,官员们不但不用承担赋税劳役,还能借机大肆兼并土地。发展到明朝中后期,“士大夫又多田产”已是常态。许多“清流”人前“安贫乐道”,名下的产业,早已是天文数字。
但这“工资”,最初也不好挣:明初时,官员们就任到岗,就要遵循《授职到任须知》,后来又变成《责任条例》,里面详细开列官员任期内的各类事务,考核的时候一件件查对,有一条完不成,后果都相当严重。就算没犯贪污腐败之类的大错,只要工作“没对上”,被严惩也是常事。以明朝学者何良俊的感慨,明初时做个官,那真是“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惊骇”,明初廉洁高效的吏治,高速发展的工农业,就有这“官不聊生”的功劳。
而比起这些“上班”的官僚们来,明代的各行各业里,“上班族”的群体,也是在不停扩大。比如工匠们,明初的工匠们,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役,甚至要轮班到京城服役。明代中期起,“服役”的口子越来越松,工匠们能“自由趁做”,手工业也就加速发展。明代小说《三言二拍》里就感慨,明朝工匠的行当,有三百六十行之多。《江宁县志》记载,正德年间的江宁县里,铺行就有一百零四家,社会分工空前细化。
如此一来,城乡百工里,“上班族”也是越来越多。比如明代徽州的冶铁业,每夜冶炼操作,轮番“上班”的工匠就有四五十人。浙江嘉兴石门镇这一个镇,油坊就有二十多家,“上班”的油工有八百人之多。制瓷中心景德镇的佣工,明代时也有数万人之多。以造纸闻名的石塘镇,全镇的纸工也在两千人以上。
更典型的是纺织业,江南的“机户”们,每家都有二三十台织机,动辄雇佣数十名工人。单一个苏州城里,染工与织工都各有数千人,内部更有“车工”“纺工”“缎工”等不同工种。每天苏州清晨的玄庙口,就有数百工人在那里等活,等着“机户”们来雇佣,按工作天数来领取薪水。
“工资水平”也是各不同:比如在衙门里,以《宛署杂记》的记载,明代县衙的差役,年收入是20两白银。赶车的马夫待遇高,年收入能有四十两白银。装钉匠每天“工食银”七分,装炭匠要好得多,每天可以拿到三钱。比较惨的是衙门里的“更夫”和“铺兵”,辛苦一年也就三四两银子。有技术,才能拿得多。
各行各业的工匠也是如此,比如景德镇的瓷工和石门镇的油工,都是“按日以银”领工资。油工们每天可以拿到二分白银。但高水平的工匠,其收入也水涨船高:嘉靖年间擅长做小木器的鲍匠,万历年间擅长铜器的胡四,其“作品”无不卖出天价。晚明学者张岱叹息,很多没读过书的工匠,就凭着一手精巧手艺,不但能赚取巨额财富,还可以登堂入室,“与缙绅先生列座抗礼焉”。
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就在“上班族”的精巧劳作里,不知不觉就在改变。
明王朝那惹人艳羡的繁华,只看这些景象,就可看到多少缘由。当然,繁华之下,也有危机。
比如在看上去不需要“上班”的明朝农村,“上班族”也不少见。以明代《嘉兴府志》的记载,明朝中期的农村自耕农,还是传统的“男耕女织”模式,农民们从春分起就开始劳作,春夏之交时插秧,秋收后还要育晚苗,冬初收割晚稻。家里的妻子老母,每年也要勤于纺织,几乎“每天不肯空闲”。全家一年到头,都是围绕着土地打转,不“上班”却比“加班”还累。
但到了明朝中后期,情况却也有不同。在很多地区,农民们已经不把“种地”当作唯一的出路。一是由于明朝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赋税徭役大多“甩锅”到苦农民头上,比如在明末的河南,以《过庵遗稿》里的记载,哪怕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有一百亩土地的农民,全年种地的收入,扣掉耕牛等成本,也就8000文左右,只够缴纳“差钱”。一年汗滴子摔八瓣,竟混个“肚圆”都难。于是大量农民,每年都扔下土地逃亡,成了“流民”。
而“流民”们的一个重要出路,就是“上班”。与明朝土地兼并相对应的,就是商品经济的发展,同样以万历年间《宛署杂记》记载:北京郊区的农民,辛苦一年的收入都不够果腹。相比之下,很多农民选择去北京周边的窑厂炭厂上班,收入竟然都是成倍增加。于是“弃田就贾”之风大盛,以至于“京师土阔人稀”。偌大的北京周边,“编民百无一二”,竟找不到几个“好好种地”的农民。
若干年后,明王朝那流民四起,中原大乱的景象,看看这时“弃田”的农民,就足以看到,多少繁荣下的危机。看过这样的“上班”景象,也就看懂了常被津津乐道的“明代资本主义萌芽”。明朝中后期社会的剧变,乃至国运的变化,多少的细节,就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