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园林素重理水,江南园林甚至多以水为全园之灵魂。北京虽然相对缺水,但造园时也常常强调依傍河湖,努力创造出好的水景。自蒙元以降,京师即不乏以理水见长的私家园亭,如《天府广记》录文人题咏元代宋本垂纶亭,有“汉滔流兮日倾,东沧浪兮泠泠”之句。《明水轩日记》载明代清华园有“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在都下为名园第一。若以水论,江淮以北亦当第一也。”
《燕都游览志》载明代冉氏月张园“堂后枕一池,深修广,倒影入屋楹”。再如清代的自怡园,号称“波分太液泻如洪”。这些园林均是著名的水景园,其中的湖池溪流盈然充沛,清佳之色未必次于江南园林;而即便是普通的京城宅园,其理水手法也同样因地制宜,多姿多彩,颇有可称道处。
北京西郊大型园林的水面往往较大,并对全园的布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内城园林仅醇王府园和棍贝子府园拥有较大水面,与郊园类似。这些大型园林的水系大体上可分为4种类型:
一是水面分散型,以淑春园、蔚秀园、鸣鹤园、自得园、继园为代表,其水面聚散开阖,与陆地洲屿犬牙交错,景象最为丰富。二是水面环绕型,以朗润园、近春园、镜春园、醇王府园为代表,均以长河环绕全园四周,而主要的景观布置在中央的陆地上。三是长河贯穿型,如海淀承泽园即引万泉河和二龙闸出水河道之水,又分为两条长河由西向东贯穿全园,形成并列的两条水系;棍贝子府园中心也有一条宽阔的长河纵贯南北,显得雄浑大气。四是中心湖泊型,以达园为代表,在园中辟一大湖作为主景,另有溪流、小池相配合。
内城官员宅第园林的水面一般都比较小,其重要性不及假山。西郊的大型园林中也有一些只拥有较小的水池,如清代的清华园、礼王园等,其水景面积有限,难与上述诸园相比。
水本是无形而透明的流动之物,理水的关键除了要得到合适的水源之外,全在于营造恰当的包容空间。杨鸿勋先生的《江南园林论》总结江南园林水景,有池塘、湖泊、溪流、江河、濠濮、泉水等类型。北京私家园林的水景形态总体上虽不及多水的江南园林丰富,但以上类型也大多具备。
池塘型水面是最简单的水池,以较为平直的长方形为多,最显人工气息和静谧氛围,如北京恭王府园西路诗画舫所在大池即呈完整的矩形。半亩园早先的方池以及寸园内形如砚台的小池“砚沼”同样都属于这一类型。西郊鸣鹤园和蔚秀园中都设有独立的金鱼池。另外许多京城宅园常在庭院内设一“月牙河”,形如弯月,也属于池塘类型,如崇礼宅园、马家花园等。晚清以后受西方影响,少数宅园中还出现了纯圆形的小池塘,如涛贝勒府园。
湖泊型的池沼在北京私园中最为常见,可大至上千平方米,也可小至几十平方米。但无论大小,其岸大多曲折蜿蜒,且多用叠石形成驳岸。惟有达园的湖岸比较平直,显得呆板无趣。湖泊型的水体一般都要做出源头和尾流以及水湾等部位,并在端头架设小桥,形成一定的层次,如可园、那家花园、莲园等;大湖往往还要设置岛屿、长堤、水滩,形成更为复杂的景深,如淑春园、鸣鹤园,都富有自然流转之意。作为对中国自然地形的呼应,北京园林的水系也经常以西北为源头,流向东南。
溪流为蜿蜒的小河道,许多花园以此环绕假山、亭榭,增加趣味。如藏园东部即有溪流潺潺而下,意园内也有小溪曲折萦绕。清华园、达园均设长溪流过全园,更显得水脉漫长,源源不断。
江河型的水体形态比湖泊要长得多,同时又比普通溪流要宽得多,较有气势,只有大型园林才可能这样处理,非一般的小宅园所能致。这类水体在郊外王府赐园中比较常见,城内醇王府园和棍贝子府园的水景狭长,也属于这一类型。
园林中的泉水一般利用天然的景象,显示汩汩而出的动感。北京宅园大多没有这样的自然条件,常见的手法是造一个龙头,龙嘴里吐出水来象征泉眼,或者从一个山洞中引水,略有清泉之意。
北京私园拥有瀑布的很少,一旦拥有即成奇景。如明代《譻詝》载明清华园中瀑布之景为“叠石以激水,其形如帘,其声如瀑。”清代钱泳《履园丛话》载清郑王府惠园“楼后有瀑布一条,高丈余,其声琅然,尤妙。”现存实例中西郊的清代清华园后池西北假山叠石上也有一条小瀑布注入池中,虽高差有限,但同样增添了一股生气。
濠濮型的水景为两侧山峦叠石夹一水的形态,一些西郊园林的局部水系大致有些相近。渊潭是比较深邃的小水面,有幽静沉郁之气,后海李广桥振贝子花园北部的水池岸高水深,四面叠石,颇类似渊潭的景象。
不少宅园都采用两种以上的理水手法,以增加水景的丰富性。京郊规模较大的名园,如明代的勺园、清华园,清代的自怡园、朗润园、蔚秀园,更是拥有多种水景,变化繁复,并可泛舟游览。
园中之水与假山通常互相倚靠,密不可分。山水的关系最常见的无非两种,一是山与水彼此独立,叠石于水池的尽头,山形与水的流向垂直,并与主建筑遥对,形成“远山”的效果,如张伯驹的似园。另一种是山水彼此平行展开,咫尺相望,似有无尽之感,如清代西郊清华园北部山池、民国礼士胡同李家花园后院石池等。这两种处理方法各有妙处,大多数实例往往兼而取之,使得山水刚柔相济,更加和谐。
综上所述,北京私家园林在自身地理条件的局限下,能够通过各种方法营造水景,而且水景类型完备,佳作很多,其手法也有许多地方值得今天的风景园林建设加以继承和学习。(文/贾珺.北京私家园林的理水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