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在宽阔的凤台街与泽州路,心里默默的惆怅:曾经一千三百多年的晋城,如今,他去哪里了?
这种文脉上的寻找,源自我经常翻阅到的关于晋城历史的资料,“晋城市古称泽州,始建于唐代。唐武德元年,始设晋城县,县治在今高都。天佑三年(620),改名为丹川县,治所始迁至今晋城城区。唐贞观元年(627)后至清初,为泽州治所,清雍正六年(1728)升州为府后至民国废府、州前,为泽州府治。”那么,从公元620年算起,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已有过了1385年的城市历史。
可是,这厚重的千年古城,在我日日夜夜的相守中,我却感觉不到你?
建筑是凝固的艺术,更是凝固的历史,是一个城市文化特色的具象反映,《泽州府志》上记载,明洪武十四年(1381),(晋城)始以砖筑城墙,城周为九里三十步,城内面积约1.6平方公里。明、清时曾多次修葺,至光绪时,城周仍为九里三十步,城墙高三丈,厚四丈馀,护城河池宽二丈余,深亦如此,城设东、西、南三门。在我收集的古泽州地图上,也能清楚的看到当时泽州府的建筑布局,其时的东西两河夹城而流,泽州府与凤台县同居一城,城内衙门司署、粮仓驿馆、魁楼庙宇、书院祠堂均坐落有序。直到1945年,城墙才被先后拆除,与原属城外的黄华街、驿后街连为一体,自始,古晋城的典型城市面貌特征,“瓮城”消失了。
城墙并不是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在听一个同事的讲述中,他小时候(上世纪60年代)上学时还响应老师“拆城墙、搞建设”的号召,到今大华商场一带去“义务劳动”,竟能偶然挖出古时遗落的兵器。能拆的全拆了,伸手可触的历史第一次失去了面貌感。
当如今,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鲜次栉比的耸立在古晋城的大街上,我们却找不到一点关于历史的投影,它们或是来自遥远欧美的海外亲戚、或是来自北京上海的双胞胎,在晋城的土地上成比例的放大或是缩小,变形或是变色,全毫无跟晋城没有关系,像闯进四合院的一群外来陌生人:太平洋大厦像一根巨大的阳具直插云天、市政府大楼是个标准的火柴盒,土洋难分、雌雄难辨的农行办公楼、仿清华大学的晋城综合馆等等等等,让人迷失了方向。于是到现在,我们只能在闹市中的怀覃会馆,凌乱的古书院里,依旧“忍辱负重”年久失修的景德、景忠两桥上,追寻往事的脚步,以聪明勤奋古晋城后裔的名誉,凭吊这个城市的历史。
五十年前,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力主保护古北京的悠久建筑,却遭来时任北京市长吴晗等人的耻笑:你要让这些老古董将来在遍地的高楼大厦下变成鸡笼鸡舍吗?而五十年后的今天,为延续老北京的历史文脉,复原老北京城的文化特色,五十年前早已拆除的永定门又在今天重新修建。我在此不苛求五十年前的古晋城建筑还原,那是不现实的,但现实的,我们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重建时,却阉割了他的过去,致使1385年的浩荡文脉,无处寻迹。
历史上的人文晋城,曾有过磅礴的辉煌时刻,宋金时期,儒家文化和佛教、道教开始“合流”,孔孟之道经过改造之后,表现为更加圆熟的“程朱理学”,从而深深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治平四年(1067)年,“程朱理学”奠基人之一的程颢,出任晋城县令,设立乡校七十二所,不辞劳苦,言传身教,掀起了古晋城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普学风暴”,几十年的时间,使之晋城大地学风如潮,对晋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此后的古晋城“岁贡甲天下,名儒辈出”,史书还赞誉“济济洋洋有齐鲁之风”,这样的风气对古晋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就到今天,在晋城各地的农村,村民还喜欢在自家门头上镶嵌上名家书法,寓言警句,以为尊贵和荣耀。
这样的学风催生了一个当时鼎盛的“文化晋城”,先后出现了金代状元李俊民、元代著名学者郝经、治河专家贾鲁等,晋城成了当时最具人气的文化名城,史书载,许多人慕名来此求学,金元时期的文学巨匠元好问即拜师郝天庭门下。
然而这样的风气没能影响了今日的晋城,在今天能见到的晋城人是形色形色的大爷一族,无论有钱还是没钱,在晋城的大街小巷里牛气冲天,他们“穿着西装,不打领带。家有冰箱,冻着米汤。”在商场上,大多数上扑腾在祖先留下的煤炭里,重复着每一个一本暴利的美梦;在官场上,权钱交易,盘算着捞多少政绩与实惠。在今天的全国传媒眼里的晋城,是一夜暴富的黄金地,《新京报》《中国青年报》曾载文详细分析了晋城“500万与500块”的现象,更有某家报社的记者蹲点高平,揭露了千万富翁的“业余生活”,官场上的黑暗牵引了《人民日报》,使得连新华社的记者也不得把某审计局局长从“优秀局长”到“原局长”改了两次。
在如此的风气下,在难寻觅那个历史上曾经辉煌的人文晋城,同时,随着无章可循的城市设计,晋城在重建的同时,与那个一千年的血脉渐行渐远,怕是越来越走到天边去了。如何在发展经济建设的同时,亦能让历史的文脉、文化的晋城不至丢失和湮灭,笔者以为,在城市建筑方面、环境设计方面,无须贪大求洋,要研究有特色的晋东南民居文化,在实践中与现代建筑设计相结合,同时,做为可触摸的吊唁,应像北京、南京等文化名城一样,拢清城市的文脉,在城市中恢复现存的历史遗址,以增加城市的文化气息与厚重历史感,远的不说,近邻长治为什么会评为中国魅力城市,很关键的一点在于长治这个城市营造出了的晋东南民俗风韵和悠久的城市历史,上党门、宕门、城隍庙、英雄台和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相映成趣,人们在这个城市中畅想明天的同时,也为自己“从何而来”找到了心灵的归宿和安慰。人文晋城的营造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在于晋城文化人的全体努力,我们至今仍茫然在建设一个什么样的晋城之中,工业文化的?太行山风情的?艺术的?时尚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平遥一个小县城打造成了摄影之都,我们毫不逊色的“金镜头”的却在无回响,喧嚣一时各种比赛往往人走茶凉,形不成经济利益上的连锁反应,晋城文化人的使命渐渐与这个城市的命运紧紧相连,陶醉于一些小资情调、长期拘泥于一种格式化的创作终究无利于这个城市整体的文化气氛,只会使一盘散沙下的晋城文化更加迷惘。
千年古城已成历史,但千年后的我们却不应该忘却自己从何而来,发现一个人文的晋城,建设一个人文的晋城,既是政府与社会的课题,也更是晋城所有文化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