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一体,心与园游,无分彼此。
天地山水与风月人心结合的造园艺术,折射出饶有味道的中国传统人格魅力。
袁枚,清朝大才子。
25岁中进士,34岁辞官,归去来兮,在南京的小仓山潜心造随园。
起初,随园还是个荒废园子。他努力伐恶草,剪虬枝,因树为屋,顺柏成亭。为了让园子美美的,他还把西湖的断桥、苏堤、南北峰等美景引入园中。
曹家姻亲富察明义说:随园就是《红楼梦》的大观园。
为官的袁枚没能名垂青史,但退守随园的袁枚却活得如鱼得水,最后还流芳百世。他自号随园老人,每天“绝意仕进,聚书论文,文名籍甚,著作立身,四方从风,来者踵接。”
写写文章,听听小曲,修心养性,快意人生。
随园日子里,嘴馋爱吃的他,写出人见人爱的《随园食单》。又能翻手写文章,《小仓山房文集》、《随园诗话》放到今天,老百姓还在传读。
扬州有个叫影园遗址公园的地方,前身是清初八大名园之一——影园。它的设计师是大名鼎鼎的《园冶》作者计成,主人叫郑元勋。
当年影园,是借景取胜的佳例。为什么叫影园呢?
这得益于大画家董其昌的赐名。他发现,园子巧妙借用柳树的柳影、瘦西湖的水影、蜀岗的山影,借景造园(地盖在柳影、水影、山影之间),大笔一挥,上书“影园”。
现在影园遗址,保存一个石碑,上面有郑元勋《影园自记》手迹。原来,郑画家买园子,是为了孝养年事已高的母亲,希望在园里读书终老。
可惜,主人郑元勋还是未能如愿。当年,清兵下扬州,有人劝元勋离开扬州避祸,他却说:“扬州是东南的屏障,扬州丢了,东南就会失守。我虽不是守卫官员,但世代受国家恩惠,我愿与扬州城共存亡。”于是在城中组织义兵,昼夜防守。最后以身许国。
和主人结局一样,影园也随着清兵南下消失在历史的铁骑中。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李渔,清朝天才。
为人风流倜傥,离经叛道,生活过得声色犬马,吹拉弹唱无所不精。
但一到造园,李渔立刻就换了副面孔。“土木之事,最忌奢靡。”他把简约作为造园最高的美学标准。金陵南京,就有他著名的芥子园。
何为芥子?佛家说,芥子纳须弥。不到三亩的芥子园,由于李渔的苦心经营,达到了“壶中天地”的境界。
芥子园的日子,李渔活得最为畅快,他开办唱戏班四处演出,又以芥子园书铺的名义印卖图书,一时洛阳纸贵,成为清朝出版业著名的品牌。
“生如芥子有须弥,心似微尘藏大千。”小小芥子园,藏的是李渔大学问。
张岱在《湖心亭看雪》写道,“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在白色世界中,亭中的我是一点。这一点很小很小,但置身在茫茫世界中,谁能说它不是拥有整个世界呢?
亭子是世界。园子也是世界。中国古人,追求在有限空间里拥有无限的生命。他们把自己投身到园林,书卷,画轴,风光,就是为了在莽莽宇宙、皑皑上国中,找到历史长河的人生坐标。
与其说造园,不如说,造的是古人百年的明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