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耧下籽擩麦秸,吆车打的回头鞭,扬场使的左右锨。这几句俗话是说农业上四大难做的活。耧麦、擩草、吆车、扬场确实要技高一筹,更别说回头鞭和左右锨,恐怕要属大国工匠的级别了。
渭北山区传统农业是一年播种一料小麦。小麦属隔年田禾(庄稼),一种进地里是无法间苗的。所以,耧麦是高技术活路。小麦生长期长,备受雨水的影响,不能太稀,不能太稠。俗话:稀麦壮秆秆,一亩打二石。这个世界上,唯有合适最难合适。
刚分田到户,原来生产队那几个会摇耧的大师:辫子稍拴辣子——抡红了,不会摇耧的农户队急忙排不上,收麦不忙种麦忙,请一耧麦大师得跑数次。有啥办法,七月白露八月种,八月白露不敢停,时节是不能耽搁的。俗话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时。为了适时播种小麦,得想方设法了。
脚踏胡基(土坷垃)手摇耧,两个眼睛定稀稠,要耧好麦,须了解耧的构造和几个关键部位的作用。农村的耧有上下两个斗子,上边是大斗,放置麦种子;下边是小斗,种子从此往下流。大斗到小斗中间有一可调整大小的孔,叫籽眼;种子通过籽眼滑到小斗,小斗下边又分三个木制的通道,为了保证每个通道种子的均匀,小斗下边又吊一木制的打锤,通过打锤的左右击打,调节各通道的种子均衡。
所以,耧摇起来发出哐当的声响。三个通道底部用三根竹筒和下边耧腿上的通道连接到耧铧的下部,耧铧下部又分两个通道流淌种子,铧豁开地皮向前行进,六个通道自然往下淌种子,种子马上被埋入耧铧豁开的土里。为了防止耧铧掉落,每个耧铧,翻砂浇铸时,都要留一小孔,孔上穿一细铁丝,把耧铧向上绑紧,相当于人穿了鞋后再系一鞋带。
耧和犁一样,同样需要调整深度。耧调整深度靠的是使软绞绑耧腿的绳子的高低位置,一般以四个指头的高度为宜:即用手握住耧铧上部的木质耧腿的下端,留一拳头距离缠绳使绞。之所以要用绳子使软绞,绞紧三条耧腿,一是增加耧腿的结实度,二是为了三个耧筒的銜接紧密。因为耧麦播种时,如果种子没有拾掇净,被一麦芒什么卡住了,其中一个孔可能好长一段距离没有向地下流淌种子。
当发现时,小斗的眼已经堵上了。人们把这种现象叫噎耧,意思是相当于吃饭时噎住了一样。要解决的办法是松开绞绳,卸下耧筒,寻找噎点。所以,麦种是要好好收拾的,噎耧了很难处理,一般情况下,把耧筒里倒出的种子拿在手中边往那噎的耧沟撒边用脚盖土。
这种补缺的办法往往拿捏不准,所以麦子出苗后,经常能在麦地里看出缺断的一截。偶尔噎耧一半次情有可原,若接二连三噎耧,收拾麦种的人就要挨揍了,经常有父亲拿鞭子抽打收拾麦种的儿子。
耧麦是两个人干的活,一个牵耧——牵套在两个耧杆中间拉耧播种的头牯。一个摇耧,确定从什么地方开始插耧等。耧麦和犁地有许多相似处,一般情况下,绽着耧两圈之后,便开始取直了。这时,牵牛的和摇耧的得配合默契,彼此懂得对方的心意,当然要以摇耧的人的意愿为前提,牵的人只是会意。取直工作凭眼力和智力,因地形而确定。取直后,牵耧的和摇耧的都轻松了。
耧麦还要注意一点就是地中间不能随意停下,因为一停下,耧中大小斗和耧筒的种子流淌停不了,这个停点就会留下三堆种子,出苗后太稠密。所以一停下,二次启动时得让头牯挂个倒档,从而划开那堆种子。
但头牯的倒档是不容易挂的。一趟耧过去到地头时,摇耧的把式在停耧之前使劲将耧要向前推一把,这把的目的是把大斗的麦种全部甩向前部,使脱离那个流淌的籽眼,这样小斗再不会往下流淌种子了。地头转向时,摇耧的人是把耧提在空中的。耧是农具中价钱最高的,所以人们耧麦时非常小心,唯恐弄坏了耧。
牵耧的人是管背麦种和拿舀麦种的碗的,为了防止碗破碎,一般在种子口袋内放一搪瓷碗。走在路上时,种子口袋一般是搭在头牯背上的。
耧麦和犁地一样,最后一步是耧地踅头(地头)。耧地踅头一般从地边的塄上开始,一耧挨一耧往里耧。耧入地中的深度一般取决于头牯的大小,头牯大点的耧六耧;小点的,耧四耧。但这每一耧,需要对接,要指挥牲口挂倒挡,实在挂不上,只有再转一个圈,另调一次头了。
耧麦的日子,农人确实很忙,妇女也出动了,拿着榾柮打胡基(坷垃),掮着镢头挖地角。梯田里,人欢马叫的,好不热闹。当然,也有因牵耧牵不到向上,导致骂吵甚至还有闹的。
田地里,耧的哐当声,吆牛的呐喊声,牵牛没在向上而导致的呼叫声,还有那马骡驴牛的嘶鸣声,弥漫在渭北山区梯田的角角落落……多少年过去了,仍然在我的耳畔响起,这是一支农耕文化的交响曲,那么美妙,那么动人,那么圆润悦耳,悠扬婉转,空旷深远……
小麦出苗是有要求的,一般情况下是:七(天)早八(天)合时,十天出来也不迟。这时,才是真正检验耧麦把式大小的时候。看着那不稀不稠翠生生绿莹莹的麦苗,在朝阳中带着晶莹的细小露珠时,那些大把式脸上乐得象一朵绽开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