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的衣服称之为袈裟,梵文Kasaya,袈裟功德殊胜,凡有袈裟所在,一切天龙善神皆会给予守护。
袈裟的特点:由裁剪过的长条形布拼接而成;染坏色,区别于凡俗着装。
坏色就是非正常色,上述两点是为了与印度民俗的着装区别开来,印度民俗认为白色是尊贵的,衣服不得裁割修补。
据《四分律》的记载,佛陀教导阿难:“过去诸佛着如是衣,得成佛道;未来诸佛亦当着如是衣,得成佛道。袈裟为求解脱之人所穿的法服,涵义绝不止于的佛教偶像僧侣等所穿着的衣服那么简单,袈裟上的条纹格子有如万顷良田一般,这就是福田衣称号的来历,代表着生命的滋长,以及佛法的利己利人,宏大无边,至于袈裟穿几层,用何面料等都是有典故根据的,不一一细说。
溯源
公元二世纪古印度贵霜王朝迦腻色伽一世时期的金币上铸刻了佛像,是目前为止传世最早的佛像,可以清晰的辨认出佛陀着通肩大衣式佛衣。
中国最早的佛陀形象衣饰特征都是来源于古印度佛陀样式,两汉时东西方的文化交流紧密,大量的佛经传入中土,其中就有各种佛陀图样,以及造佛的僧侣工匠,早期的佛像具有明显的异域特征原因就在于此。(关于佛教传入的路线有三种,一条是通过丝绸之路,另外一条是从海路到达广州,然后是山东半岛,另外一种说法是以四川为中心有一条通往西域的路线。)那时候的佛像存世量太少,可确切知道年代的也稀少,不过汉地的佛陀衣饰与古印度的佛陀着装律典有许多区别,有很多细节是自创的,其主要原因是汉地的审美观念和政治需要将其改革后的产物,错综复杂,本文不作细述。
1941年,在四川彭山汉代崖墓发掘出土了一件的陶摇钱树座(高21.3厘米,南京博物院藏),陶座上塑有一尊坐佛,束发,高肉髻,身着通肩大衣,左手持大衣一角,右手上扬,其基本形态与犍陀罗的佛坐像很相近,这尊佛像可视中国最早期佛陀形象的代表(公元2-3世纪)。
汉地佛衣样式名称
通肩式
这种服饰来源于古印度犍陀罗地区,这是中国最早兴起的佛衣样式,也是汉魏两晋唯一的样式。特点是袈裟圆弧形领口,大衣从脖颈部一直下垂到腿部,结构简单,特征明显。
袒右肩式
袒露右肩,袈裟从左肩一直斜披至右胸部绕到背面。
半披式
与袒右肩有相似之处,但区别在于右肩并不是袒露,而是被袈裟覆盖,故称之为半披。
褒衣博带式
很明显的受魏晋遗风影响的服饰,非常典型的本土化穿法,来源于文人士大夫的着装。东魏之前,北魏之后。
垂领式
与半披类似,但垂领式佛衣的右肩袈裟直接下垂至右手的手腕,完全包裹了右手臂,视觉上感觉是用右手臂直接拉下来的袈裟袖子。
双领下垂式
这种样式比较好辨认,领口U形,垂至胸前,整体与通肩大衣有类同。
敷达双肩下垂式
有学者称这种样式是两件袈裟的结合体,穿法比较难懂,但外部形象还是很好分辨,右肩部一块袈裟从后背绕过来垂落至右胸前。
钩纽式
这是中国工匠独创出来的样式,其实只是在前者服饰的基础上增加了钩纽部件而已。
各朝代特征
十六国(公元304年~公元439年)
十六国时的佛像数量较少,基本上沿袭了犍陀螺的样式,以通肩大衣,半披式为为主,小型金铜造像居多,主要集中在山西,陕西,黄河流域这一带。石窟大体量造像不多,在甘肃的炳灵寺有一些保留。
a:这时期的通肩式大衣具有非常明显的印度样式。
b:从甘肃炳灵寺为数不多的西秦半披式佛衣来看,其实北魏早期与西秦的半披式可以归为一类,细节的些许差异不作讨论。
c:这时期未发现有其他诸种样式出现。
北魏(386年—557年)
作为南北朝时期的第一个北方王朝,北魏的造像风格分为早期和晚期,早期的佛衣样式还是受到印度犍陀罗的影响,以通肩大衣和半披式为主,少数有袒右肩和垂领式,衣纹稠密,身躯厚实雄健。北魏中晚期,统治阶级开始崇尚汉文化,佛像服饰也受南朝士大夫的穿法影响,形成了褒衣博带的样式,身躯扁瘦,衣服宽松飘逸,面容也开始清秀了,这就是秀骨清像的来历,这种清秀的样式与前期的造像风格迥异,观之有如沐清风,神思旷远。这种形制风格一直延续到东魏与西魏,这也是佛像历史上第一次特别典型的汉地人对佛陀服饰本土化的改造风潮。此后便进入了北齐时代,开始又受到印度的笈多风格全面影响。
a:传统的通肩大衣与半披式佛衣继续延续犍陀罗的固有样式
b:褒衣博带的风格首次在造像史登场,并逐渐催生了中国人自己对造像的独特塑造手法和形式。。
c:悬裳,这是佛在趺跏坐时,佛衣落在台座上悬挂下垂的专有名称,关于悬裳,梁思成先生专门讲述过云冈石窟与龙门石窟的区别,大意为龙门的悬裳线条利落,转褶尖锐,稠密,且布局几乎都是左右对称式,是一种提炼过刻意而为的形式,而云冈石窟悬裳层次简单,疏松,不拘泥左右的对称,是一种自然状态的悬落。
东魏-西魏(534年―550年)-(535年―556年)
自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之后,造像风格随之各自延续,同时褒衣博带风格也进行了细节的变革,无论是青州还是邺城,东魏的身形基本上身形都是清瘦的,衣纹也是延续北魏时期的制式,只是在细节上开始作减法,比如结带的样式,衣袖的内收处理等,而西魏麦积山地区的身形却略呈圆润体,与整体的线条走势相互呼应,呈现温婉的态势,悬裳的结构也处理得轻松自在,线条蜿蜒,这与龙门与邺城的锐气有很大的区别。
a:东魏与西魏佛的身形总体开始像圆润过渡,特别是麦积山地区,不似北魏那种典型的扁平化,而呈现柔和的态势。
b:褒衣博带继续延续,但与北魏有细节上的区别,比如北魏衣袖与下摆更飘逸,呈外撇之势,而东魏西魏开始内收,平直,右衣袖也出现了上收至肩的形制等。(关于北魏与东魏褒衣博带的区别,笔者曾写过一篇详细的文章,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翻看)
北齐(550年—577年)
北齐与北周此时各自的服饰演变差异化开始增大,而这种差异化是经历了东魏西魏的褒衣博带之后笈多风格对本土造像的冲击导致的,受马图拉和萨尔纳特的影响,北齐北周的造像都圆润饱满,身形丰润,线条柔美,这种内敛的美感正是北齐时代的特点,来源于笈多王朝唯识论对宇宙,对自身的认识,所以佛像的神情都内向化,呈沉思冥想状。虽然北齐短短27年,但佛陀的衣服样式经历了巨大的变革,北魏时期出现的佛衣样式这时又以新的面貌重新出现,比如袒右肩,通肩大衣,也出现了很多未曾有过的样式,翻开了造像史上最为迷人瑰丽的一章。
a:此时前朝那种宽松飘逸的褒衣博带式佛衣基本不再见到,而是被双领下垂式所取代。
b:首次出现了敷达双肩下垂式佛衣,例如响堂山。
c:受马图拉风格的影响,出现了中国式的曹衣出水。
d:受萨尔纳特的影响,出现了完全无着装式的紧身衣,通体无雕琢,只在领口袖子等地刻画出衣服的痕迹,有的甚至完全不刻画,靠后期的彩绘表现出衣服,其实也是萨尔纳特通肩大衣的变体,也称之为鹿业苑式。我们看到古印度笈多时代的佛像,佛身并不都是直立,很多都是呈现略为倾斜的姿势,肩部也宽大腰身细窄,有一个腿的膝盖前凸,并非双腿并立的站姿。
北齐时代的佛像鲜有这种的姿势,几乎都是正直站立,身形更接近中原人,腰部也不如笈多时代的细,生殖器部的衣服也完全处理成了没有性别的平滑,更像是女性化。双腿笔直,也有过一腿前凸的形制,非常稀少,例如青州龙兴寺,仅有一件,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微妙的细节表明那时候的工匠对于外来的造型是有选择性的吸收,很多审美上的差异已经被中国审美取向同化。
e:北齐开始出现钩纽式佛衣,北魏东魏西魏未出现,唐宋以后开始流行。这一个细节在印度佛像中也未有出现,是因为印度对钩纽式袈裟要求须着通肩,将纽内巾句,如此即便是有钩纽也是被袈裟覆盖了,而中国的钩纽式几乎都是外露从左肩膀下垂至胸前,这是将律典规制进行变通的结果。
f:法界人中佛像的出现,这种是北齐时代特有的佛衣制式,满身袈裟都采用雕刻或者绘画的手法表现佛陀的生平故事,这种形制的佛衣非常少见,之后未再出现过。
北周(557年—581年)
北周取代西魏,同样受到笈多风格的影响,佛的形体与北齐类同,形体圆润丰满,衣服开始紧致(这是北齐北周时代佛衣的共同点),但是北周地区的佛衣以双领下垂,通肩大衣式样为多,继承了马图拉风格的特点,未曾有萨尔纳特样式的佛衣,特别是完全的裸体式的紧身衣,几乎未有一例,也没有双肩敷达下垂式佛衣,这一点与北齐不同。
a:甘肃麦积山北周佛衣悬裳的处理开始注重张与弛,多与少,疏与密的对比。
b:陕西地区的北周佛衣厚重感要大于甘肃麦积山。
c:此时的通肩大衣与北魏的不同之处在于领口更小,更加轻薄,紧贴身体,凸现出形体的线条。
隋(581年-618年)
隋代作为南北朝的终结者朝代,它更多的是一种承上启下的造像风格,原北周北齐地区继续延续前朝的遗风,无论是佛陀还是菩萨,皆是如此,所以才出现了各种地域风格,比如青州风格,长安风格,等等。相对于佛头像而言,佛衣饰更难以区分,介于唐与北朝之间,整体身形与北齐北周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此时的佛像又开始注重本土化的表现了,衣纹开始向写实化迈进,流行钩纽式袒右肩式和双肩敷达下垂式,袒露的肌肉部分也开始有饱满的趋势。
a:衣纹相对北朝更加写实化。
b:形体与穿着的方式更协调准确,圆润饱满开始显现。
唐代(618年—907年)
唐代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为强盛的朝代之一,它的所有美术风格都呈现一种华丽,豪迈的气质,无论是绘画,手工艺品,雕塑艺术,建筑艺术等,这个时候的佛衣具有非常典型的时代烙印,比如袒露的面积增大,肌体的表现力度空前,腹部隆起,胸肌强健,衣纹写实化已经炉火纯青等,唐代的饱满与北齐的圆润不同,唐代佛陀似乎是一个肌肉健美的健美先生,而北齐的佛陀丰满圆润却不凸现肌肉,是一个俊美青年,肌肉都经过了概括化的提炼,外在的线条都是平滑收敛的,这就是微妙差异所在,这种差异化看似很小,背后却是两个时代的审美存在巨大的不同所导致的,所以有时候我们遇见两件同样佛衣的胸像,尽管残得只剩下半个胸,也能很快的分辨唐代与北齐。
从唐代开始,佛造像的技法与表现风格已经完全本土化,尽管佛衣的样式大多还是来源于印度,但仅仅只是保留了大致的款式,而衣纹的疏密处理,与肌体的结合方式,衣纹的褶皱立体化表现,甚至款式的革新等等都进行了全新的改造,最终成就了一种属于大唐才有的盛世风范。
a:流行袒右肩式,半披式,通肩式,敷达双肩下垂式,钩纽式都按照地域继续流行,但是肌体的表现力透过衣服能强烈的感受到,这是此前任何一个朝代包括宋以后都未曾有过的。
b:鹿野苑式素身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推测这种丰润柔美的形象不适合表现强壮的肌体,果断被大唐舍弃了。
c:唐代敷达双肩下垂式佛衣与北齐不同之处在于右肩的垂布在经过胸部时会为胸部肌肉服务,凸现隆起感,或扎进里层一部分再垂下来(这种形制是北齐所未出现的)。
d:唐代衣纹的处理与北齐相比有一个微妙的区别,唐代注重于身体真实的形体感,以及袈裟本身的材质感而导致的衣纹起伏转折所呈现出来的厚度,写实性。北齐的衣纹更注重意向化的表现,飘逸俊秀,不注重袈裟的材质
每一个时代的佛造像风格都有其独特性,同一款佛衣穿在不同时代的佛陀身上,会发生各种变化,这种变化一方面是款式本身的改变,更多的是佛身躯本身在发生变化,以下是笔者归纳的各朝代佛身躯特征的关键词。
本文按照时间线来讲述佛陀的服饰演变,这种变化是与朝代有关,也与当时外来因素,边缘政治因素,等有所关联,而朝代的更替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文中有笔者对于不同时代佛衣的微妙差异化看法,这种不经意的小细节对于精确的断代可能有其辅助作用,特别是面对一件没有佛头,没有纪年,大部分都残缺的造像残件来讲(事实上,很多情况都是如此)是很实用的,就算偶尔有误差也不会偏离太远,另外对于佛陀的服饰,涵盖的内容非常多,细究起来包括袈裟的面料,染色的由来,缝制的方式,每一种样式的穿法讲究等等都应该提及才是,但笔者学问与精力有限,不敢对此乱议,以免误己误人,另外本文的观点如有谬误之处敬请大家指正,互相交流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