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岸艺术界,王侠军是传奇。极少有人可以如他这般,十几年一个转身,赤手空拳、从零起步打开一片新天地。
34岁前,他是电影人,美术设计、男主角、导演;声名鹊起时,却远赴美国学习玻璃工艺。1994年,他创办琉园——台湾第一家文创业的上柜的企业。他的作品被包括中国历史博物馆(现国家博物馆)等多家著名博物馆收藏,也多次被前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作为赠送大陆贵宾的礼品。2003年,50岁的王侠军再次转身,投入到瓷器创作。
让瓷器“站”起来
王侠军说,他读过一本关于青花瓷的书,讲中国瓷器曾经统领世界经济。“50岁之后,我想寻找创作的另一个面向。革新民族工艺,是我重要的使命和理想。同时,我也希望可以诠释和表达生活中的美学。”
“传统瓷器是华丽的、优雅的、委婉的、甜美的。”王侠军期待他的作品可以加入担当、刚毅,要刚柔并济。“1800年来,瓷永远是筒状的腔体。我们希望工艺重新再振兴。”王侠军所说的“再振兴”,是要瓷器“站”起来,有直线、有棱角、有悬空、有瓷环……
这是前无古人的畅想。从台湾莺歌到江西景德镇,再到世界各地,王侠军跑了一两百家窑场,没人能制作出他的设计。因为经1300摄氏度的烧炽,瓷土会软化、变形、龟裂,产生15%的收缩,只有筒状才能均匀吸收,“如果是直角,一定会塌掉……”
全世界都说不行,王侠军就建窑自己烧。这一烧,就是3年。为了一只他想要的白瓷杯子,他做很多辅助的支架角架支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再尝试,瓷器终于“站”了起来。2005年11月,王侠军瓷器创作第一次公开亮相,垂直、平面、镂空雕花、悬空等罕见技法,引起业界轰动。一位日本陶艺家看到王侠军的作品,惊叹道:“我烧了37年,连你一只杯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做的。”
不是100分就是0分
那3年,不仅让王侠军对材料、对工作,甚至对生命都有了新领悟。“中国人说天工,讲得真好。我们是人,我们只能做到人的极致。某些东西比如窑变,谁能控制?窑门一关,全部交给窑神。”
要做到人的极致,何其难也!“永远只差一点点。为了这一点点,一遍又一遍,不知烧了多少遍,烧到你要疯掉。”曾经有位收藏家看到设计图交了订金,3年多没有消息。“他问我是不是没做?我后来交付成品时,把那些失败的指给他看,三四十个,他非常感动。”王侠军说,有时,只是有一条比线还要细的裂缝,甚至收藏者都没看出来,但也不能这样交出去。“对我来说,不是100分就是0分。这条裂缝就是零分,自己都过不去。”
王侠军的作品大多是白瓷,在他眼中,白瓷既现代又中国,是东方白。为了寻找梦想中的白,他足足烧掉了10吨的瓷土。
王侠军把自己的瓷创作定名“八方新气”,他追求工匠精神,追求创新和气韵。“碗、纸杯、马克杯都可以喝水,还有没有更好的?”他所追求的,艺术要给生活以情调。
很多年前,有过一场关于艺术家、设计师、工艺家到底谁更重要的论战。对王侠军来说,他既是艺术家、设计师,也是工艺家。“当你出神入化时,当你非常熟练时,必然会涵盖3种不同特质。”
从传统中找灵感
英文中“瓷器”即是“中国”。王侠军的瓷创作常常展现一种雍容的中国意相,他要烧出中国的盎然、端庄、自信,要通过作品传达中国君子式“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意相。“远远看他,非常严谨;走近再看,委婉细腻。”
他的作品《荣耀八方》,创意来自中国的传家宝。“藏着家族的温馨记忆,藏着对下一代的期许,顶天立地、充满活力、内敛谦卑,代表家族一直延续下去的精神、家训。”他的《枫桥夜泊》,一口钟嵌进船里,令人情不自禁吟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还有《临江仙》,“我每天清晨在基隆河边散步,常看到夜鹭,有时是一只鸟、有时是一排,一动也不动立在水面,有一种寂寞、孤独的感觉。我一直觉得,这个景象与我有某种交集。”王侠军说,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他自己。明明做着导演,却突然跑去学玻璃;在人人都认为瓷器没落时,却跑去做瓷器。3年,没有人了解,没有人理睬,正是那种孤寂的感觉。“事非成败转头空。仕途不如意的杨慎写《临江仙》,把消极的生命主张转化成积极的能量。”《临江仙》是杨慎,也是王侠军自己,站在江边,是独立的、昂然的、自信的,带着“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气概。
如今,65岁的王侠军时刻提醒自己,追求极致的热情、激情不能中断,“要带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地冲劲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