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锦诗是谁?
对于这个名字很多人可能并不熟悉,但对于敦煌莫高窟,所有人一定不陌生。
季羡林说: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再没有第二个。
余秋雨说:这里的雕塑都有脉搏和呼吸,挂着千年不枯的吟笑和娇瞋。这里的每一个场面,每一个角落,都够你流连长久。
敦煌莫高窟,作为中国给予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却在以一种缓慢的,不可逆转的态势在消逝。
而这个叫樊锦诗的姑娘,在最青葱的岁月选择来到大漠深处,倾尽一生的时间守护敦煌,为莫高窟带来了“永生”。
她是永远的“敦煌的女儿”。
01
出生于1938年的樊锦诗,受父亲影响,从小对历史文物产生了浓厚兴趣。而初中时期历史课本上对于敦煌的描写,便在她的内心里种下了一个关于敦煌的梦。
秉承着那份热爱,樊锦诗如愿考入了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
1962年,北大毕业前的考古实习中,24岁的樊锦诗毫不犹豫的选择和另外三名男同学来到敦煌实习。
第一次到达敦煌,樊锦诗就被彻底震撼了。
余秋雨曾在文章中写道:“莫高窟可以傲视异邦古迹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千多年的层层累聚。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标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活。一千年而始终活着,血脉畅通、呼吸匀停,这是一种何等壮阔的生命!”
在这儿,能够感觉到一代又一代艺术家前呼后拥走来,每个艺术家又牵连着喧闹的背景,在这里举行着横跨千年的游行。
樊锦诗忍不住看痴了。
然而和震撼的艺术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恶劣的生活环境。
莫高窟位于甘肃省最西端,气候干燥,黄沙漫天,冬冷夏热。
一天只吃最简单的两顿,喝的是盐碱水,住的是破庙泥屋,没水没电,半夜还会有老鼠掉下来,也没有卫生设施,晚上想去上厕所,还得摸黑走上好一段路。
白天去洞窟,必须要爬蜈蚣梯,因为害怕,每天樊锦诗都会在身上揣几个馒头,尽量不喝水,避免要去厕所攀上爬下。
莫高窟的生活,无一不在挑战这个在上海小康家庭长大的姑娘,实习期间,樊锦诗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本来她的身体就不好,没待到3个月就病倒了,不得不提前结束实习。
“我再也不想到这个地方来了。”
离开敦煌的时候,樊锦诗暗暗对自己说,然而不到一年,她却食言了。
1963年,樊锦诗毕业,在分配工作时,敦煌文物研究所的人过来北大,指明要之前来敦煌实习的那4个学生。
樊锦诗的父亲知道后,当即写了长长一封请求信让女儿带给学校和院里的领导,他实在舍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希望可以重新分配,然而这封信却被樊锦诗留了下来。
“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
那一年9月,樊锦诗再一次来到了敦煌文物研究院,这一待便再也没离开过。
02
“从内心深处我真想长期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真好像在茫茫的人世间奔波了六十多年,才最后找到了一个归宿。”
这是季羡林在《在敦煌》里写的一段话,也是樊锦诗很喜欢的一段话。
刚开始到敦煌,她并不认为自己会长久待下去,一是这里条件恶劣,而且丈夫和孩子都在远方,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敦煌却渐渐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割裂的一部分。
“我躺下是敦煌,我醒来还是敦煌。”
在敦煌五十多年,樊锦诗走遍了大大小小七百三十五个洞窟,看遍了每一寸壁画,每一寸彩塑。
在《开讲啦》上,撒贝宁曾经随意放出几张飞天壁画,每一张图出来,她够第一眼便能认出是哪个窟,是哪个朝代,是什么风格。
她带领科研人员在石窟考古、佛教美术、文献研究等很多领域都取得了新成果。其主持的《敦煌石窟考古全集》更是被饶宗颐先生赞叹:既真且确,精致绝伦,敦煌学又进一境!
1998年,已经60岁的樊锦诗成为继常书鸿、段文杰之后,敦煌研究院第三任院长,继续守护着心爱的敦煌。
03
随着莫高窟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当地政府提出让莫高窟上市,进行商业开发。
樊锦诗立刻站出来表示反对:一旦上市,莫高窟就变成了一个摇钱树,必定人满为患,追求利润最大化,便不会去考虑将来的事,也不会考虑是否有利于壁画雕塑的保护.....
那段时间,樊锦诗带着研究所里的人,北京兰州两头跑,为了省钱,在北京永远只住20块钱的地下招待所,在她的努力下,最终莫高窟上市的风波最终偃旗息鼓。
为了更好的保护,樊锦诗不仅积极谋求国际合作,开创了中国文物保护领域国际合作的先河,更在各大景点中对莫高窟率先实现限流。
有人觉得她傻,有钱不赚,然而对于樊锦诗而言,她只想要守护敦煌,保护文物,把莫高窟完完整整地传下去。
她在《永远的敦煌》里写道:我们不仅着眼于当代的保护,而且努力做到完完整整、原汁原味地将莫高窟的全部价值和历史信息传给子孙后代,我们没有权利将留给子孙后代的文化遗产毁在我们这代人手中。
樊锦诗清楚,敦煌壁画正在衰退,而只靠限流,也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人对于莫高窟的向往——“保是第一位,然后还要扬”。
也是她首先提出了“数字敦煌”——要用数字技术,让更多的人看到敦煌,让不可再生,不可永生的文物得以永存。
已是年过半百的年纪,她却带领敦煌研究院的成员,建立数字中心,为每个洞窟、每幅壁画和每尊塑像建立数字档案,用数字技术让莫高窟容颜永驻。
尽管耗资巨大,反对者众,但她从未犹豫。
而时间为她证明了一切。
2016年5月1日,“数字敦煌”资源库正式上线。自此,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通过网络,免费欣赏30个洞窟,10个朝代的高清图像和全景漫游。
让每个人,都可以离敦煌近一点,更近一点。
04
“人们说她是敦煌的女儿,那我就是敦煌的女婿。”
说这句话的是樊锦诗的丈夫彭金章。
两人是同班同学,相爱在未名湖,大学毕业后,一个分配到了敦煌,一个分配到了武汉大学,各自奔向祖国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平日基本见不了面,只能靠书信往来。
那个时候樊锦诗和彭金章约定,3年后,等她看完了莫高窟的雕像和壁画,就去武汉和他团聚。
然而3年后,因为种种原因,樊锦诗却没能回来,有人劝彭金章:“算了,别等了,不如重新找一个,还免得忍受两地分居的苦。”
然而彭金章却只有一个回答:“我等她”。
在敦煌呆久了,樊锦诗变土了,变糙了,吴侬软语也被西北风吹硬了,然而在彭金章的眼里,她依旧是那个他认定了要携手走一辈子的姑娘。
1967年,樊锦诗趁着探亲假奔赴武汉,两个人在武汉大学的宿舍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此后便开始了19年的分居生活。
在此期间,樊锦诗和彭金章的两个孩子相继出生,为了孩子的教育,两个人想过很多办法,最后还是彭金章选择将两个孩子都接到自己身边,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孩子,没有半句抱怨。
樊锦诗曾多次提出申请,想调到武汉工作,但身为工作骨干,这个申请一直没被通过。等到1986年领导终于同意樊锦诗调离,她自己却犹豫了,莫高窟已经成为她生命里重要的存在:“这个石窟,好像我还应该给它做点什么。”
樊锦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彭金章,彭金章只回复了她一句话:“看来我得过去跟你腻在敦煌了”。
作为武汉大学考古专业的创办者,那个时候的彭金章已经是武汉大学历史系副主任,考古教研室的主任,但为了妻子的心愿,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弃了武汉大学的一切,奔赴敦煌。
那一年,分居了19年的夫妻,终于在黄沙漫天的敦煌团圆。
有人问彭金章他和樊锦诗的爱情。
彭金章回答:
相恋在未名湖
相爱在珞珈山
相守在莫高窟
彭金章本是研究夏商周的考古研究,年近50却开始投入敦煌的研究,他率先勘探清理莫高窟的北区,将有编号的洞窟从492个增加到735个,为敦煌的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做出了重要贡献,
樊锦诗不止一次的表示,自己的先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丈夫”,“没有他的支撑,这个家庭可能就散了”。
两人一起在敦煌工作了三十多年,彭金章总说:“将来工作任务完成了,我就跟着她去上海休养,我乐意跟着她。”
樊锦诗也曾不止一次想着,等他们两个人都老了,卸下了工作,就一起到处游一游看一看,但这一次彭金章食言了。
2017年7月29日逝世,81岁的彭金章永远闭上了双眼。
而就在那一年的4月份,一向不爱接受采访,不爱上节目的樊锦诗接受了《朗读者》的邀请:因为“老彭喜欢看你们的节目,他在电视里看见可能高兴。”
根据彭金章遗愿,敦煌研究院未发讣告,一切从简。
他离开的安静,没有打扰公众半分,然而一直到今天,樊锦诗依然觉得彭金章就在自己身边:“他还在我身边,他到今天还在,没走,还在支持着我,看着我。”
在樊锦诗心中,那个宠了她一辈子,支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永远活在她的生命里,不曾变迁,不曾褪色。
05
敦煌研究院的张先堂曾跟樊锦诗去上海出差,正好和樊锦诗的双胞胎姐姐见了面。
“两个人站在一起,我们几乎不敢相信是姐妹。”
樊锦诗的姐姐依旧风姿绰约,显得很年轻,而樊锦诗头发花白,穿着最简朴的衣服,脸上全是敦煌的风沙吹出来的沟壑,感觉比姐姐还要老上许多。
——“心里可有心酸不平?”
——“无怨无悔。”
早在刚到莫高窟的时候,她就亲眼目睹包括常书鸿、段文杰在内的敦煌守护者,心甘情愿放弃优渥的生活,扎根在敦煌。
“最后就埋在莫高窟的前头,还守望着莫高窟。”
而那份守护的信念也融进了她的灵魂里:愿倾尽所有,为敦煌奉献一生。
樊锦诗在给北大新生的信里写道:
“我几乎天天围着敦煌石窟转,不觉寂寞,不觉遗憾,因为值得。我这辈子就做了一件事,无怨无悔。”
对于她而言:
做一个像样的人,度过一个像样的人生。当你回首往事时,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也不为虚度年华而羞耻,那你就可以好骄傲地跟自己说:你不负此生。
一辈子,一颗心,一件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