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95年的北京青年,他,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北京“面人郎”第三代传承人,他,是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18级研究生郎佳子彧。
提到自己名字的来历,他有些腼腆:“这个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是满族人,钮祜禄氏的汉姓就是郎,佳字辈,‘彧’是有才华的意思。你们叫我郎佳就可以了。”
三代“面人郎”
郎佳子彧的爷爷郎绍安是北京“面人郎”的创始人,父亲郎志春在继承郎派面塑技术娴熟、精巧细致的基础上,融入了更多的艺术元素,现为中国高级工艺美术师。受家族影响,郎佳子彧很早就对面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三岁的时候看着父亲捏面人儿,五岁时正式开始跟随父亲学习初学面塑,“初学面塑遇到了很多困难,比如总是捏不好面人的手”。
这时父亲总会耐心地安慰他,“父亲一直都不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他总会让我不要着急,先看他做一遍。实在不想做了就先去玩会儿”。直到现在,对郎佳学习面塑,父亲依然持一种“放养”态度。
一晃二十年,郎佳子彧从来没有想过放弃“面人”。在他看来,面人不单纯是一项艺术,更多地像是一种家风的象征。
“爷爷创造了‘面人郎’,父亲一直也在为传承‘面人郎’而努力。从小看着父辈作品长大的我,很自然地就想要坚持做面人。”
拒绝标签
从15岁创作出轰动一时的奥运福娃面塑,到16岁破格被北京民间艺术家协会吸收为准会员,郎佳子彧身上背负了太多人们对于非遗传承人的想象。“95后”和“传承人”已然成为紧贴他身后的标签。
郎佳子彧不太喜欢“95后”这个标签。“很多人会下意识觉得年轻等同于资历浅,但技术的好坏不应当与年纪联系起来。年轻人也可以很好地传承面塑。”
“‘面人郎’第三代传承人”的标签总使人们拿他与留胡子穿长衫的老一辈手艺人形象作对比,甚至有网友在看到他的卡通面塑作品后,评论道——“第一代和第三代之间差了十个第二代”。这些批评或质疑的声音极大地激励了郎佳。
“选择新的题材并不意味着你技术差”,父辈作品中反映出的时代烙印投射到今天,理应反映当代人的生活和当下的社会问题,而“非物质文化遗产”让这些生动的手艺蒙上了总也掸不掉的尘土,成为活着的废墟。
关于这种悲哀的现实,郎佳子彧很早就有透彻的理解。“想要非物质文化遗产重新焕发生机却又不允许它变样子,这显然行不通”。
“新题材老手艺”和“老题材新做法”成了他为面塑艺术注入生机的两大法宝。
创新与情绪化表达
所谓“新题材老手艺”指的就是将面塑与人们熟悉的动漫人物形象、电影人物形象以及生活化的场景结合。
他曾经创作以“葛优躺”为代表的许多网络流行的表情包,由此反映当代人的心理状态和理想追求。
但是,这些在现实中拥有确定形象的面塑表达,在他看来,还不足以称之为真正的“创新”。
以旅行青蛙为主题的面塑作品
“这种创作方式没有打破传统面塑追求真实感、情景重现式的基本目的,缺少了创作者个人情感的表达。”
在郎佳子彧眼中,面塑本身是一种表达情绪的媒介,可以创作出无限的内容。
在钻研手艺之外,他开始以面塑作品表现自己内心的挣扎、茫然,表现自己的快乐和童真,以自我创造的虚构形象来反映他自身的悲欢喜怒。
以“做自己”为主题的作品,反映当代人社交中渐渐失去自我
在疫苗事件引发巨大社会共鸣的时期,他买来成堆的针管,创作囚禁在针管中的面人孩童形象。
无辜的生灵身处疫苗造成的困境里,针管成为了盛装疾病与死亡的容器。这些现实题材作品反映了他对于社会事件的态度,面塑真正成为了会说话、能表达的艺术。
以疫苗事件为主题创作的作品,疫苗已成为孩子们的困境
从既定的框子里跳出来
“老题材新做法”的典型代表正是郎佳子彧目前创作的重心——《山海经》系列作品。
《山海经》属先秦志怪书籍,郎佳子彧所做的是重新设计书中描述的形象,再以面塑手法加以表达。
“这个作品描述的是‘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我觉得与漫威相比,《山海经》是更大的神话宇宙,非常值得开发。”郎佳子彧说。
从头完完整整设计一个新的形象,这在郎佳子彧父辈的面塑创作里几乎是未曾出现过的。
“我父亲那一代基本不会用图纸,都是熟能生巧,把形象背诵下来,在规则的限制下去表现自己,局限性很大。”
把设计的理念融入面塑创作是郎佳子彧迈出的一大步,从既定的框子里跳脱出来,让自我的表达占据上风。
《山海经》中祝融——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
郎佳子彧不希望有一个固定的名号去定义自己,年龄和职业往往是他的自我介绍中刻意漏掉的环节,“我希望大家通过我的处事为人了解我。标签只是注解而已,要做自己而不是被局限和框定”。
传承:传播与承袭
父亲一直很支持郎佳子彧所做的创新。做面塑从来不是他在父母棍棒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而是作为爱好、遵循本心延续下来的独特表达手段。
在郎佳子彧看来,传承二字本身就囊括着传播和承袭两方面的含义。“这个手艺不是属于我们这个姓氏的,是属于所有人的,重要的是让这门手艺重新回到大家的视野中。”
在传统艺术圈里,最大的阻碍是没办法自由创作,这种禁锢一方面来源于它自身的局限,另一方面则来源于它周边的环境。
为了破解这样的困境,郎佳子彧在本科阶段选择了去学习了文化与传播专业,试图带动面塑真正进入大众的视野,从而实现更广泛层面上的传承。
让传统与潮流碰撞
大学毕业那年,郎佳子彧与一些同专业的好友创立了公众号“面人郎”。
从单纯宣传作品过渡到对作品所承载的社会现象的表达,从千篇一律的教程短视频过渡到“探店”做面塑的新模式,郎佳子彧逐渐摸清了传播的手段和方向。
“后来我们的每一期视频里,我都会带着材料到一个年轻人喜欢的地方,比如纹身店、改装车店、珠宝设计店等,然后在每一个地方让传统与潮流发生碰撞。”
他在纹身店里制作面具,在改装车店里制作面塑赛车刹车盘,这些时尚题材创作成为了面塑艺术推广的良好方式,许多的纹身迷和改装车迷因此了解并爱上了这样一门艺术。
郎佳子彧在改装车店里制作的面塑赛车刹车盘
同时,郎佳子彧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开始了创业,致力于非遗文化的传播、公众教育以及文化经济等领域。
“有许多传统的手艺人其实很需要传播上的指导和建议”,他通过自己做面塑传播的经验来帮助更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推广,为其传播探索恰当的商业渠道,开发文创产品。
教育是他进行非遗推广的另一个重要渠道。
大部分学生都是短期的体验式学习者,短暂的课程也许无法将他们引向职业化的道路,却实实在在地对人们的表达方式产生了一些影响。
许多学员开始用面塑制作送给同学的生日礼物,热点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也欣喜地发现有学员用生动的面人形象加以调侃。
“我认为面塑首先应该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情,这样才能吸引孩子们参与其中。而我们往往把传统文化过分严肃化,让参与者感到压力,其实快乐的体验更能培养人们对传统文化的兴趣。”
北大:“面人郎”的新征程
选择北大读书是郎佳子彧新征程的开始。作为研一新生,郎佳子彧对自己在园子里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北大艺术学院学到更多理论知识、增强学术能力。
“我发现,以前我觉得很了不起的想法其实是在已知的学术范围内的,而艺术理论的学习拓宽了我自己的已知领域,使得未来的跨越更有价值、更有可能推动变革。”
得知考研结果之前,郎佳子彧来过一次未名湖。那天晚上的星空映在还未完全融化的湖面上,若隐若现的冰湖融化的声音在那样的星夜似乎有了极大的奥秘,这给了郎佳子彧极大的触动。
“如果要为北大创作一件面塑作品,我想做一个跨越古今的燕园人在未名湖边、博雅塔下仰望星空的作品。这是我心中的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