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民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
青铜戈 战国 长24厘米 胡长11厘米 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四羊方尊 商后期 1938年湖南宁乡月山铺出土-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四羊方尊 商后期 1938年湖南宁乡月山铺出土司母戊鼎 商后期 1939年河南安阳武官村出土-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司母戊鼎 商后期 1939年河南安阳武官村出土
69岁的李建民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他发现迄今为止中国最早的人工冶铸金属制品铜铃、毛笔朱书文字扁壶。他率先发表《坚决反对“回购”圆明园兽首铜像》的文章,最终使圆明园鼠首、兔首铜像以流拍而告终。
李健民选定在潘家园的一栋二层小楼里接受采访——这儿是潘家园旧货市场的办公楼,借出办公室的是李健民的学生。
为采访 事先“踩点”
坐定后,李健民解释家里有病人不方便,自己家离这里很近,几小时前还来“踩过点”。然后,他打开深蓝色老式布包,取出几份报纸复印件,开始介绍上面的文章:《陶寺遗址出土——4000年前扁壶朱书文字成功破译》、《奚仲造车考》、《青铜矛礼器功能超过实战功用 以矛为兵 远逊操戈》、《祥云大波那:云南青铜文化的守望之地》,“我主动写稿比较多”,李健民解释,作为考古工作者,不仅要参加田野发掘,而且要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学术见解,否则会被讥笑为掘土匠。
1968年,李健民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就职辽宁锦州博物馆。1978年,因发表学术文章《辽宁兴城县杨河发现青铜器》,得到中国现代考古学的奠基人之一夏鼐先生认可,同年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史前及夏商周考古、青铜器、玉器等。
他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退休近十年,教学、鉴定、讲座、开会,一直忙碌,将平生所学反馈社会。
提建议 “三多一慎”
李健民从事中国考古学通论及青铜器鉴赏等学术领域的教学。如今,很多民间收藏家也主动花钱到“官办学堂”进修。李健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授课时发现,真心想学的文物爱好者往往看东西水平很高,但大多数只会说“大开门”、“包浆”之类,为什么对,说不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建议藏家系统学习知识,提高认知水平。
李健民说相对而言,自己更“恨”上当受骗的收藏者,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出去总希望看点真东西,愿意收藏家收点真东西”,有些藏家收一屋子赝品,“说了他不痛快,看了替他难过”。
因此,李健民对踏入收藏这行的人提出“三多一慎”的建议:多听、多看、多想,慎买。
不收藏 只做学问
“多听真正的、科班的、正直的专家讲学”,李健民退休前,做考古所信息中心主任,是所有文物资料的“大总管”。出于避嫌,他不搞收藏,不介入买卖,只想干干净净做学问,光明正大地讲课。
“多看真东西”,他认为,国家博物馆里的东西都是考古发掘出来的,不需要辨伪,有身份证,有出生证。“我讲课绝对找真东西讲,不能拿传世品讲”,他补充道。
“听了、看了,把它变成自己的知识,你要多想”,他提醒收藏者注意逆向思维,“比如到市场买东西,特别贵的假的多。捡漏就是捡人家不注意的,人家不知道的。好多东西越是瞧不懂的,或者成本比较低的,往往是真的。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知识,你就可能赢”,李健民说。
建账本 避免损失
李健民经常苦口婆心地跟很多人提到收藏要“有账本”,包括好多收藏家都不以为然。他建议收藏家为自己的藏品建立档案,列出明细,标注时代的,描述质料。
他列举了因为没有档案造成损失的实例:一位和他交好多年的收藏家、鉴定家,多年来收了相当多精品,但就是不建档案。去年某夜,老先生突然去世,留下一堆传世艺术品,老伴儿、儿子都不懂。闻风来捡漏的人准备出五万块钱买走价值50万元以上的精美玉器,被李健民气得拦下。尤其,老先生还和外面有合作,人家搞展览搞活动,请他凑点东西,没有清单、没有交接手续、没有借据,因为是“哥们儿”。如今,老爷子去世,老伴去寻这批东西,“哥们儿”说,您老爷子东西早就说捐献了。
“我现在想起来,都恨得掉眼泪”,李健民现在走到哪就说,收藏家不是小打小闹,就得建立收藏的体系、收藏的档案。收藏,除去升值,还要考虑给社会留下什么,给家里留下什么,将来用这些东西干什么。李健民把大连天工艺术馆的建成视作政府民间合作的好模式,艺术馆由大连政府提供场地,各地藏家分享藏品。“虽不是考古出来的,但可以搞展览,搞现场研究、学术研讨。文化就传播了,”他说。
讲理念 “战略第一”
现在李健民给学生上课时,更多讲收藏理念。要学生建立科学体系,专门针对某一个时代、某一个专项进行收藏,同时加入自己的认知、学术成分,让藏品的历史、科学、艺术价值都体现出来。“收藏就跟打仗似的,战略第一,战术第二”,看到一些人的藏品经常换来换去,他认为那仅仅是猎奇,没有上档次。
李健民引以为豪的是:基于对青铜兵器的深入研究,以青铜戈、矛为突破的切入点,撰写了《中国古代青铜戈》,以及论述青铜器的系列文章,创新了学术观点。他多次被北京大学文博学院聘为博士生论文答辩委员会委员。他表示自己就是较真儿,得说出道理来。
他希望以后,越来越多的收藏家也能说出道理来。“你收藏的东西,好在哪?天天让专家给你说,你这收藏家就当不成,”他说。“你得学,你们家东西就是你是老大,你就得说好,如数家珍。”
临走之前,李健民坦言自己是电脑盲,手机也只会接打电话功能。“吭哧吭哧弄它,我觉得不划算”,需要备课整理资料时,他就到打字社请人代劳。“人活一辈子,我自己有特点。我懂的,我就是高调。我不懂的,我绝对低调。”
传世品,原则上只有艺术价值
李健民喜欢和媒体打交道,愿意借此将纯学术的考古学“接上地气”,把古代文物知识介绍给老百姓。“考古学追求的终极目标是认知并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他说。
考古有指导意义
考古由政府科研机构完成,注重学术性,有提纲挈领的作用;社会上流传的传世文化艺术品,民间不认识,可以通过考古、博物馆对照。“但考古毕竟局限,绝不是说民间收藏的东西,考古都见过”,当提及某藏家展示的2米长青铜剑时,李健民说,“这样的东西,我们希望考古能挖出一件来。它可能真对,但意义不大。”
他认为,民间传世艺术品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出生证”,因此科学历史价值大打折扣。传世品,原则上只有一个艺术价值。
“考古是文物收藏根本不能比拟的。我收藏的东西好玩,能拿出来说事儿吗?什么时代说不清,哪的也不知道,行吗?我们考古搞科研,写文章都得有出处,有考古报告,哪的?谁挖的?什么时间地点?什么年代?殷墟妇好墓1928件东西,挖出来铜器、玉器、陶器等等。如果妇好墓被盗了,大伙儿一抢,1928件,你一件我一件,除了少数有铭文的以外,拿出东西说是妇好墓的,谁承认,能承认吗?”
考古可以弥补历史
考古就是正史、补史,纠正历史的不实之处。殷墟发掘证实了司马迁《史记》“洹水南,殷墟上”的记载,为商史研究提供了实证资料。殷墟是中国第一个有文字记载并经考古发掘证实的商代晚期都城遗址。
唐人杜牧的传世名篇《阿房宫赋》流传千年,人们一直认为,“复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阿房宫是被西楚霸王项羽付之一炬的。考古专家勘探发掘确定了阿房宫前殿夯土台基面积达541020平方米,是迄今所知中国乃至世界古代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夯土基址。却一直没有找到炭灰的痕迹,断定阿房宫压根儿未建成,排除了项羽“纵火”嫌疑。
李健民说,《史记》上的确记载着项羽放过一把火,但这把“三月不灭”的火,烧的是“秦宫室”,即咸阳宫。项羽火烧阿房宫,那不过是杜牧的附会妄言,诗人言,不能当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