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福,男,61年生,济宁金乡人。山东琴书南路(茹派)代表人、国家一级演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山东“泰山文艺奖”、中国文化部“群星奖”、中国曲艺“牡丹奖”获得者。2005年获全国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代表作品:《人祸》、《苦乐娘亲》、《罪责难逃》、《会计贾秀才》、《姜子牙卖面》、《说唱农村新风尚》、《退财礼》、《会亲家》等。
“说方言土语,道家长里短,山东琴书作为地方戏应该唱进老百姓的心坎里,不仅语言上要通俗易懂接地气,讲述的也得是老百姓关心的事情。用老百姓听的懂的语言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是山东琴书的独特魅力之一。”
这是我读到的一段刘士福先生在一次《全国非遗曲艺周展演活动》期间的讲话。它一语道破了民间艺术的生命真谛。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有没有生命力,其根本就在这里。
赞赏之余,我上网看了一段刘士福先生的代表作品《苦乐娘亲》,尚未看完,已是热泪盈眶。那故事,那语言,那唱腔,拙朴,苍凉,诙谐,尤其是那断水穿石般的坠琴之声和刘士福演唱的饱受凄凉之苦的老娘那泣血滴泪的声声哭诉,像闪电,似雷鸣,震撼人心,涤荡灵魂,仿佛是土地,裸着黝黑的胸膛,向苍天在诉说。
艺术的召唤:少年始学艺
土地出产五谷,也孕育出产习俗、语言、民歌、音乐和艺术。
“琴书”源自民歌,经汉唐演化而生“小曲子”,后流入民间各地,经五色土孕育而成“琴书”。1941年2月2日,各地琴书艺人云集济宁,首次公议创立殷、贺、茹三大门派,从此结束了琴书这一行无门无派的混乱局面,由此,“琴书”被称“山东琴书”。
1961年,刘士福就出生在琴书之乡——济宁。他是济宁金乡县马庙镇北周刘庄村人。当时的农村,人人喜爱听琴书,也有自己的“玩局,”就是那种由村民们自发组织的琴书演唱队。
刘士福的家乡也有这样的“玩局,”每到农闲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放开了喉咙唱上一番。每次演唱,刘士福就会和他的那些小伙伴们围在周边一边嬉笑着一边看演出。自幼的耳濡目染,七、八岁的时候,刘士福就已经能学唱好几段了,而且唱得很有些意思。那一年,刘士福14岁,村里请了一位琴书名家来演唱。这位名家叫朱合堂,是艺术大师、茹派琴书代表人李若亮夫人的侄子,是一位正宗的茹派弟子。
那次,刘士福听得如痴如醉。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正宗的琴书。“宛转,细腻,华美,太棒了。我不管不顾地使劲地鼓掌。”刘士福说。
等朱师傅唱完,有好事者就把刘士福拽出人群说,他唱的也不错,让他也来一段咋样?大家一听,开始起哄。刘士福一壮胆,也是早就听得心痒痒了,于是,就放开喉咙唱了一段。
刘士福唱罢,不曾想,朱师傅说唱的不错,并愿收他为徒。于是,那个春日的傍晚,在父母及众乡亲的喝彩声中,刘士福向朱师傅磕头,敬茶,正式拜师,开始了学艺生涯。
学艺期间,刘士福白天挑着担子跟着师傅走村串镇,四处演唱,晚间便一招一式模仿学习。师傅要求严,徒弟学的苦。几年下来,刘士福便学到了师傅的真经。后来又为能表现琴书艺术中细腻婉转的高难度滑腔,刘士福又拜当时的坠子名家王朝惠为师学习。又在每年数次,李若亮老先生来家乡(金乡)演出时,陪其左右,聆听大师悉心教导。
终于,18岁的刘士福就开始挑大梁唱《刘公案》了。这个时候的刘士福,其唱腔高亢、华美,又深沉、拙朴。悲情时,腔腔泣血;激情处,凤劲雷动;抒情时,婉转细腻,尽显茹派琴书艺术的绝妙之色。
艰难地奔走:琴书天下传
19岁那年,刘士福师满出徒。
当时的济宁地区,由于历史的原因,以琴书为业者很多。这些艺人大都活跃在农村,挑着担子走村串镇,每到一地,选个地界,摆开场子,一阵锣鼓敲罢就开始唱了。一曲唱完,大家觉着好听,就吆喝几声,扔几个钱;觉着不好听,也可以吆喝几声,不扔钱。扔不扔钱全在自己,没人强迫。刘士福刚出道,就是这种流浪艺人。
刚开始的时候,刘士福是领着自己的妹妹一起演唱。妹妹打洋琴,刘士福拉坠琴。
这一个时期是刘士福最为艰难的时期。因为小,道行浅,又无所依,所以备尝艰辛,往往是好不容易找了个地界,唱了一个早晨、或者是一个下午,却收不到几个钱。有时,收到的钱连吃一顿饱饭都不够。
“有一次,我们从上午九点多一直唱到下午三四点钟,正唱着唱着,我妹妹突然不唱了,说,‘哥,我饿。’唉!当时我也小,也不太懂事,竟凶巴巴地冲她说,‘饿什么饿,快唱!’你不知道,当时,我妹妹泪眼巴巴地望着我……唉——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我还觉着难受。”刘士福有些哽咽地说。
后来,金乡县成立曲艺团,刘士福被选入团,和他一起入选的还有四位年轻人,俩男俩女。他妹妹不愿唱了,就回家了。
当时,他可高兴了,暗想,这回可好了,不愁吃喝了。然而,到了团里后才知道,这个曲艺团就只是个名,即不管人事,也不管演出,更不管经费和工资,挣钱吃饭,不挣钱就饿着。刘士福最初的希望破灭了,无奈之下只能与四位年轻的同道者开始了一场新的流浪艺人生涯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团却给他们带来了意外的惊喜。“那个时候,真带劲,天天演出,我们几乎跑遍了金乡的所有村镇。收入也不错。这主要是曲艺团的旗号唬人。”回忆起这段往事,刘士福很是兴奋地说。
八十年代初,农村分产到户,曲艺团的演出也因社队弱化而中断,不得已解散,他们再一次面临选择。三个朋友看看前途渺茫,选择了改行,自谋生路去了。刘士福没有,他选择了坚持,他和恋人(现妻)高桂兰一起选择了坚持。“我就不信,这世世代代流淌在血液里的琴书就这样完了?没人听了?”他说。
之后,这对恋人便开始了一段长达15年之久的跑江湖生涯。“金乡没人听,我俩就去兖州;乡下没人听,我俩就去城里。”刘士福说。就这样,他们一路前行,怀揣希望,风雨兼程,其足迹遍及鲁西南各地。后来又离开家乡,南下江苏,再闯东北,直至佳木斯等地,把茹派琴书唱到了全国各地,也把一颗炽爱之心剖开来亮给了世界。同时,他的琴书技艺也日趋完美,炉火纯青。
2000年的时候,刘士福早已结婚生子,演唱事业也正红火,生活较为安定,可恰在此时,济宁市成立了艺术团,乡音的一声召唤,他便携妻带子,抛却为之付出汗水的所有,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家乡。“茹派琴书的根在这儿,我的命就在这儿。”刘士福说。
时代的催进:作品叫得响
前些年,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变快,艺术审美趣味、传播渠道的日趋多样化,琴书也和其它的民间说唱艺术一样处境不好,往往是一场演出,观者寥寥。
这样的局面,刘士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那心情再一次回到了二十年前。不同的是,那次尚能与恋人并马天涯找到丰美的水草,而这次……多少个夜晚,刘士福无法入眠,站在窗下,仰望着家乡的夜空,沉思冥想。他想望穿黑夜,看到那一百年前的晴空。那时天高云淡,琴书悠扬,奔腾不息的大运河水,把货物载向八方,也把琴书艺术载向了八方。难道,这连接千古的琴书血脉就在此枯竭了吗?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创新!必须注入新的血液!刘士福在心底发出的吼声就像琴书那华美而高亢的滑腔,坚实、明亮而又深沉。此后的刘士福开始了他百折不挠的创新之路。
创新,对于刘士福来讲是何等的艰难。他只有初中文化,而琴书是说唱艺术,文字特别重要,否则,演唱者技艺再高,也不可能唱出感人的段子。当然,刘士福也有长处,一是他演唱多年,对大量的传统段子烂熟于心,对其结构、包袱等绝妙处有深刻的认识;二是他长期生活在农村,有丰富的生活积累。所以,一旦目标确定,刘士福的心里就像燃起了一团火,那种使命感促使他迎难而上,马不停蹄。
终于,在经过长期的苦熬夜战之后,他创作出了《唱俺马庙镇喜事多》、《情系百姓》、《人祸》、《罪责难逃》、《退彩礼》、《会计贾秀才》、《会亲家》、《农家乐》、《说说农村新风尚》、《苦乐娘亲》等一大批贴近百姓生活,具有浓郁乡土气息,又充满时代气息的新作品。这些作品大受欢迎,并先后都荣获了各类奖项。
《苦乐娘亲》是一个不朽的传奇。
2003年,刘士福带队下去演出,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太太,有五个儿女。儿女们不孝,老人病了也不来照顾,最后,老太太在孤独与病痛中去世。
这个故事深深地刺痛了刘士福的内心。他想起了自己过早去世的母亲,想起了母亲为了拉扯他们几个兄妹所受的苦和累,想起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和伤感,愤然提笔,仅用十天便完成了《苦乐娘亲》这部优秀作品。
在作品里,刘士福把“孝”这个人世间最大的道德命题揭示开来,用白发娘亲的哭诉向天下所有的不孝儿孙发起了猛烈地炮击,呼唤良知,呼唤孝道,感动了无数人,震撼了无数人的灵魂。该作品2004年9月荣获了第三届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
……
今天,刘士福已创作了200多部新作品。每年率队演出200多场,每次演出都异常火爆,不返场几次根本下不了台。
琴书复苏了。
“创新就是要把传统与现代融合在一起,在用土语方言讲故事的同时,嵌入有时代气息的包袱。包袱要通俗,决不能低俗。”刘士福说。
无悔地传承:出书又育人
这些年,随着琴书艺术的复苏,刘士福被评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传承人并担任了济宁市艺术剧院曲艺研究室组长。他感到责任更大了,除了研究搞创作,就是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琴书艺术传承下去。他想到了出书、授徒和教学。
刘士福拿出一本书来给我看。那书很厚,样子很旧,手抄本,不少页面已经破损。他说,这是一本他师傅留给他的书,是琴书老艺人手写的,是孤本。关于琴书的曲牌,在琴书这一行里有七十二首之说,而在这本书中却收有一百三十二个曲牌。这是琴书的宝贝,他的大部分创作大都借鉴于此。他不能据为私有。他想把这本书贡献出来印刷发行,让更多的人看到。也想把他多年创作的经验、曲目、演唱的视频编成书、录成光盘出版发行,让大家欣赏和借鉴。
如今,他带了四个徒弟,他的儿子和两个五、六岁的孙女也都在学习琴书。每次演出,他都会带着他们去现场,或观看、或参与演出,并进行现场讲授。如今,他的两个小孙女都能演唱好几段了,像《姜子牙卖面》、《苦乐娘亲》这种高难度的作品也能唱上几句,而且有模有样。
他还想多带些徒弟,更想到艺术学校去教授琴书,为琴书艺术的传承发展再多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