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初心:古建人的闯荡与坚守
对于张剑葳来说,任教北大可以说是奔赴一场“十年之约”。2000年,考古学(文物建筑专业方向)刚刚在北大成立第二年,彼时的青年学子张剑葳对这个专业也不了解,只是通过师兄写的介绍才了解到了这门新专业的存在。他本来想学历史,由于又比较喜欢动手,最终觉得古建筑也许是一个适合自己的选择,就选择了古建筑。然而从此之后,他就与古建筑结下了不解之缘。2004年,张剑葳从北大毕业,当时就曾想着将来要回到这个园子,回馈母校。“本科毕业的时候,我曾想着十年之后要回来北大,对于本科生来说,可以说想得有点远。”谁曾料,这一理想最终实现。
从学生到教师,这十年并不是张剑葳生活史上的短短一页,而是一段充实的求学岁月。张剑葳对自己完成博士论文的过程如数家珍,在读博士过程中,他研究了中国古代的金属建筑。“首先我把这些藏在田野里的或者不为人知的、不那么有名的研究对象找出来,考证它们的历史,把整个发展脉络做得很清楚,这是建立在田野调查和文献研究基础上的,这是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我不满足于只是把它们都找出来,我想要从里面看出更多的东西。我们课上也讲过,建筑能集中反映很多方面问题,技术的、社会的、美学的、宗教的等,所以我就有意识地往这些方面找,想通过这些建筑案例把当时的社会呈现出来。”
然而,张剑葳并没有满足,他还希望从科技史、材料的角度来考察古人技艺背后的智慧,这是他进一步探索古建筑的动力。求学路上,张剑葳在不同分支学科之间反复穿梭,他深深地感悟到认识世界的路不止一条可以走:“到了博士阶段,包括在国外访学的时候,我看的书是比较杂的,有意识地去看不同方面的书。有些书是认真精读的,但更多的是泛读或是我知道要学习什么样的知识、什么样的理论应该看什么书,也就是建立自己的读书目录和索引。”这些经验都被带入了张剑葳后来的教学,指导了他对于课程的设计。
在宾大担任助教期间,张剑葳第一次从学生转变为教师。“做这个助教是要讲课的,讲中国建筑史的复习课,面对的就是台下这些各种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当然以美国学生为主。那你要想,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站在形形色色的学生面前,张剑葳开始思考——不只是古建本身,还应该教授与之相关的知识具有的文化意义。为什么要教古建筑?他的答案是,在精妙的人类建筑之中,包含着人类共通的一些规律和智慧,以及每个文明不一样的元素。
张剑葳认为,教师不只是一个职业人,他也应该传递更普遍的东西。带着以上的种种经验,张剑葳最终回到了北大。他将给新一代的学生带来些什么呢?
踏野求知:让学生在实践中感受古建魅力
2019年,张剑葳参与的“中国建筑的科学认知:北大文物建筑田野记录与价值发现课程体系的创新与实践”项目荣获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二等奖(完成人:徐怡涛、杭侃、孙华、王书林、张剑葳)。他笑称:“这其实是一个偶然,奇数年的春季学期,古建专业的老师们需要带学生出去田野实习,非常忙。当时本来忙着没时间填表申请,后来还是坚持了一下。没想到获奖了,这也是对文物建筑课程体系和老师们辛勤耕耘的肯定,从这个角度来说,算是偶然中的必然吧。”
确实,自从2015年入职以来,张剑葳都在忙碌中度过,仅本科课程就上过8门。到2019年,北京大学的文建专业已经设立21周年,专业已经招生20周年。在此过程中,其课程体系经历了两次比较大的调整。第一次调整是加强设计课。张剑葳结合自身经历认为,过去文物建筑专业不强调建筑设计课,建筑设计的课时少,学生对建筑本身的基本理解和技能运用不足,逐步加强建筑设计的课程,既能保证建筑学基本功,又能保留文物建筑的专业特点。第二次调整就是确立了“北大文物建筑田野记录与价值发现课程体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文化遗产踏查和测绘实习”课程。
除了对于学生切实观察、感受古建筑的真实构造十分重要外,在张剑葳看来,田野踏查课程还是教师和学生“最容易出感情的一门课程”。这是因为,这门课需要老师带着学生去山野乡间踏查和测绘,而这些田野踏查点通常在交通不便的山区,教师一方面要保障学生的安全,一方面有时还要自己变为“专车司机”和“外卖小哥”。“带一组同学到庙里面,庙在山里所以吃饭不方便,经常是学生在里面工作,然后我当外卖小哥,开车到镇上把饭带回山上,大家再一起吃饭。”这样辛苦的条件和共同协作的工作方式,让师生获得充分的接触,教师的亲身示范和学生的小班培养,在此合二为一。
“北大有全国最好的学生,能让人‘吃饱饭’的技能和知识传授有时无法满足他们,我常常要想方设法设计题目去引导、启发他们往更深的层次思考,间或让他们有发现的快感,以正向反馈来激发他们继续钻研的兴趣。”张剑葳认为,启发性的教学,可以增强学生阅读理解文物建筑的能力和发现价值的眼光,使学生更加热爱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
古今交融:打通文字与实物、专业与博雅
文物建筑是“小众”的吗?诚然,作为一个专业,文建方向招收的学生数量并不多,但是如张剑葳所说,文化遗产事业是属于众人的,作为这一领域的教师,教师也可以把对于建筑价值和保护的思考传达出去——其意义不止于普及古建筑的魅力,更在于提供一种感受不同文明、精神价值的方式。
除了专业课的课堂之外,张剑葳还组织了不少围绕文化遗产的校园活动。他曾和北京大学文物保护管理办公室合作举办过两次石刻文物采集记录工作坊,面向全校招募各个专业的志愿者,使用三维扫描等数字化技术记录散落在学校的石刻文物,并借机讲述历史文化,以此让更多的同学们感受到文化遗产之美和人文的力量。
张剑葳也为元培学院开设了一门新生讨论课“营造学社与中国建筑”,同样把启发性教学和现场踏查课的形式贯穿了进去,学生兴趣很浓。他认为,这门课不在于教学生具体技能,而在于展现思维方式和学习研究方法的多样性。“低年级学生、尤其刚进入大学的一年级学生与高中生没什么区别,所以要让他们知道大学的学习方法、研究方法是比较多样的。比如说读历史文献是一个基本的学习方法;而去田野看建筑和文物,发现它们、认识它们,这也是重要的方法,而且这种方法从建筑这种独特的物质资料出发,能够得出一些从书本上得不到的认识。”
张剑葳相信,建筑通过其物质形式,可以产生一种有感染力的精神力量。他举例说:“哥特式教堂特别高,是竖直的空间,配合唱诗班、宗教题材的画和光影,让人产生一种敬仰感,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力量。中国的空间相对在水平方向展开,从景山上俯瞰故宫中轴线,看到无数个琉璃屋顶舒展开来,在空间秩序的营造中,你也可以感觉到一种伟大的力量。”建筑是一个“综合”的物质实体,承载着精神、美学、社会思想、理念。文物建筑专业面对的则不只是建筑遗产的存续,还有一系列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的问题,如社区更新、交通规划、农村问题等,它们无法被放入一个狭窄的专业中去处理,因此,张剑葳非常欢迎各种不同学科背景的同学来关心文物建筑事业。
至于对于修读文物建筑专业的学生,张剑葳说:“我希望他们可以成为种子……希望学生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建立队伍和力量,以点带面,不断壮大,这样就有了持续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