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人,组成了汉字“漆”。
“树之榛栗,椅桐梓漆。”化生于山水天地间,漆,是大自然的馈赠。
对话漆艺创作者张靖淞,通过与青年艺术家的交流,去探知光怪陆离的大漆世界,感受那份传承千年的非遗魅力。
古技新生:从一棵远古漆树到现代工作室
中国是漆艺的故乡。8000多年前的华夏祖先最先发现了漆的奥秘:把漆树的汁液涂在物体表面,干燥后形成坚韧的薄膜,对物品有保护和装饰作用。
随着长沙马王堆汉墓里数百件精美漆器的出土,更加证实,早在2000多年前,荆楚大地上生漆利用已十分普遍,髹漆水平也已十分高超。
生漆之美,“盖取其坚牢于质,取其光彩于文也”。几千年来,人们通过雕填、镶嵌、彩绘、髹饰等技术,将大漆与苎麻、木材、金银等材料相结合,制成各种精美耐用的漆艺品。直到现在,人们仍然沿用着8000年前的手法获取生漆。
当下,可以看到有一批青年创作者正在用全新的视角,利用传统技艺创作出具有当代风格的艺术作品。
张靖淞就是其中之一。1997年出生于常德的他,在四川美术学院硕士毕业后成为了一名漆艺自由创作者。
他向记者分享,传统漆艺是他创作的“魂”与“骨”。“大漆是一种需要解决技术驾驭问题的媒介,必须首先学习好大漆及其相关材料的基本工艺,才能进行个性化的创作。”
踏入他一手打造的漆艺国——面积虽小,品类繁多……从墙上“像画”的作品,到林林总总的茶道具,大漆的哑光与金银的亮泽,材料的朴拙与创意的轻盈,如同夜空中的星与月,搭配得刚刚好。
谈到漆艺的现代化创新,张靖淞摆了摆手,“也谈不上创新,就是我骨子里喜欢的东西投射到艺术创作中的一种自然反应。”
他汲取古代经典器物、古代石窟造像艺术、各类民间古物的美学精神,以现代的思维和手法进行创作,脑海中同时回响着来自远古的呼唤与自我意识的呢喃,最终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艺术品。
漆语新说:解密神秘的东方材料
第一次接触大漆,张靖淞就被漆“咬”了,上半身许多处都出现红肿、起疱疹的过敏反应,等到和漆打交道久了,这些症状才慢慢消失。
过敏症状只是这神秘的东方材料展现的冰山一角。“百里千刀一斤漆”,天然大漆采割十分不易,3000棵漆树仅够采集1公斤生漆,1棵漆树一生只能分泌10公斤生漆。而漆的耐腐蚀性使其更有“滴漆入土,千年不坏”的说法。
最开始从树上割下的生漆呈乳白色,与空气接触氧化后会变为太妃糖般浓稠的棕红。将其与各种有色矿物粉末相结合,可创造出朱、黑、黄、绿、褐、白、金、银等缤纷的色漆。这些色漆的髹涂,打破了器物的单调与枯寂,点亮了璀璨的漆艺文明之路。
每一种材料都拥有独特的“性情”,只有顺应其性,才能充分展现其内在之美。漆液中的漆酶作为一种“变化多端”的化学物质,在不同氧气、水分、温度的调节下会使漆产生不同的“性格”,从而赋予漆艺作品不同的特质。
一件漆艺作品的出炉,需要在上漆、阴干之间不停循环往复,制作周期长达几周甚至数年之久。很多时候,好的作品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作用下的产物。
张靖淞将漆液、灰、麻布、金银等材质在画面反反复复涂抹、打磨、覆盖、再打磨。(受访者供图)
“对我而言,大漆创作最困难的不在于身体反应、时间冗长或技术的繁复,而是我要确立一套怎样的创作方法,才能既很好地表达自身,又能凸显出大漆媒介的美学特点。”张靖淞说。
非遗活化:让千年技艺回归日常
漆艺圈有这么一句话,“世间万物皆可作胎”,意思是任何一种材料都可以刷上大漆,使其变成质感上乘、坚硬如金的漆器。
在工作室的角落,记者观察到张靖淞用牛皮纸为胎制成的大漆茶则、刷上了大漆的书柜木门,它们在日光下流溢着沉静温润的光泽。
“没法儿看到家里有裸着的木头,都给它刷上漆!”张靖淞笑说,大漆早已融入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把大漆放在空间、家装中去表达,将大漆活化。”
漆艺在漫长岁月中一直都是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但由于战争、技术更新等原因,使得它在近代日益势微。而今天,一批批创造力满满的新时代后浪们正赓续写就新的篇章,让古老的文化重新焕发出璀璨的光芒。
前段时间,李子柒携雕漆隐花的紫气东来衣柜重磅回归,轰动一时,让漆艺这门古老的技艺再度爆火出圈。在中华传统文化复兴的大背景下,非遗在优秀的创作者手中展现着旺盛的生命力,8000岁的大漆工艺正当年!
新石器时期的祖先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但他们创造的技艺却传承千年,至今不衰。不仅是漆艺,一件大漆作品若保存得当,也可以流传数百乃至上千年。
这位年轻的艺术家怀着无限畅想和记者说,“我的作品会拥有比肉身绵长得多的生命,想想就动力满满,觉得生命没有虚度。”
窗外的沅江水静静流淌,工作室里,又一批漆器正在时光中悄然蜕变,等待见证下一个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