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一本艺术类杂志向我提问:艺术是什么?我的回答只有这样一句话:艺术就是艺术。
这个回答无非是想强调艺术的独立性及其本体地位。但这个事情真要解释清楚,非常麻烦。好事者认为我故弄玄虚。我当然是一笑置之。
现在还有“纯粹”的、“独立”的艺术吗?要是提问的是其他对象,回答也许要肯定得多。比如:人就是人———禽兽不如者毕竟极少;再比如,男人就是男人———人妖虽另当别论,但也为数极少。故没有人对这些命题产生过质疑。唯独对“艺术就是艺术”感觉尴尬。延伸开去,我们可以说:男人是人。这句话一点问题没有。但您要是说“当代艺术是艺术”,麻烦就来了。“男人是人”,这是逻辑上和事实上的判断,没有问题。当然,屡受男人欺负的女孩,还是可以怒曰:你们男人真不是人!“当代艺术是艺术”,从逻辑上来说,也没有问题;但事实上,很多人不愿意承认当代艺术是艺术。真问,此时,他们和这个受了男人欺侮的女孩一般愤怒。
当代艺术怎么了?
要考察当代艺术,现在是很好的时机。广州三年展正在展出,展览的主题为“见所未见”。对这个题目,策展人估计很是自得。我却认为起得虽好,却不甚好,本来展览似乎就是想通过挑战你的日常经验来激发你无尽的艺术遐思,但偏偏题目给人“具象”之感、局促之象,尽管里面的一些具体的作品许人以很大的想象余地。打个比方,甲列了许多个案,告诉人们“人的一百万种死法”,许多死法匪夷所思,自然很快便会成为观者的谈资,但也就仅仅是增加常识而已;乙光摆了一件尸体,却提了个问题:“他死了之后……”甲基本是具象的、物理的;乙却可以是抽象的、哲学的。老土的说法是:甲是形而下的,乙是形而上的。套用一下,不一定对:“男人”(当然包括“死男人”)是形而下的,“人”却是形而上的;再套用一下,却肯定不对:“当代艺术是形而下的,艺术是形而上的”———这显然是对当代艺术不忿者的逻辑,他们无时无刻不想否定“当代艺术是艺术”。
我印象中,当代艺术要么是对现实进行激烈的批判和尖酸的反讽,极端者甚至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去做了婊子,然后公开大立牌坊,告诉人们这是荒诞的,却俨然成为文化,表面反对,内心受用,必须通过当代艺术痛击之。要么,是宣称敝作是某流行哲学的产物,因此具有形而上的飘渺和崇高。依附于人,这是一条狗;后来他依附了上帝,但也只是上帝的一条狗而已。上帝不仁,万物皆为刍狗。别因为你是上帝之狗就可以乱吠了哦。
回过头来一看,“见所未见”,确实老实了点,未见激烈的批判与时尚的嘲讽,也未见哲学上的飘渺与崇高,未免缺乏当代艺术的那种嗲嗲的范儿。于当代艺术,这才是真的“见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