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散文,大多给人以家长里短、自怜自爱、多愁善感的印象,但读杨海蒂的散文集《我去地坛,只为能与他相遇》,却有不一样的感觉。这个“不一样”,我想就是文学创作的“差异性”或叫“异质化”吧。杨海蒂的散文创作,因有这种“差异性”和“异质化”,而体现出自己的创作个性与文学价值。
杨海蒂无疑是有才气和灵气的。她的散文,秀气中蕴含灵气,柔婉里透着豪爽,细致却不失放达,善感而不多愁。尤其是,她的散文既有着巷里气、烟火气,更有活气与生气。她不但写人写得细致幽微、活色生香,写山水写得空灵多姿、可亲可感,即便写动物,同样让我们读出“不一样”的情趣:
他很年轻,身形矫健,浑身洋溢着蓬勃朝气。他眼睛很小,很黑,也很忧伤。他惊恐而专注地看着我,眼里渐渐涌上泪水。虽然我早就听说他多愁善感,此刻还是方寸大乱。我眼睛迷蒙起来,摸摸他脑袋,叹口气说‘走吧,巴顿’。
他眼睛倏忽一亮,浑身一激灵,迅速蹦到门口。一路上,他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跑在我前面。每跑一段又回头等我,眼睛里既是兴奋又带点讨好。
——《巴顿》
接下来用略带夸张的笔调,写巴顿那张“苦大仇深的脸”……杨海蒂以悲悯之心和体恤之情,不但生动传神地写出了巴顿的“形”,更写出了巴顿的“神”,通过对沙皮狗巴顿的精细记叙与描写,她的才气与灵气也就充分地体现出来。而且,她的才气与灵气不是外在的显露,而是自然妥帖地融入,即达到一种“物我一体”或“物我互化”的境界。文中,作者故意不用动物的“它”而用人类的“他”,而且作者与动物构成了一种对话关系,这就使得作品既温暖又富于诗性。
杨海蒂的散文,一方面有诗意,有源于内心的人性温暖,另一方面,又颇富幽默感,甚至有点尖酸泼辣。在《品头论足》 中,她站在女性立场来探讨男女审美的区别,写完“头”后写“足”,都写得精彩。类似这样知性议论的作品,还可举出《征婚攻略》《女人的逻辑》《闲话戒指》《现代靓女》等等。这些作品,谈古论今、旁征博引、品评精准、目光别致,而且亦庄亦诙、妙趣横生,颇具梁实秋散文之神韵。难怪贾平凹读了杨海蒂的散文后,说“这个女子,似乎生性疏阔,带几分风云气”,又说“有智有趣好作家”。在我看来,杨海蒂正是这样的散文家。
就个人欣赏趣味来说,我更喜欢杨海蒂写人物的散文,这一类散文更能见出她的才情。比如写史铁生的《我去地坛,只为能与他相遇》,探讨了关于宿命、灵魂、爱情、生与死、残疾与健全等问题,但这篇作品打动我的,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觅求,是性情对性情的交融。在《夜色如水》里,她不动声色地写母亲,整篇作品叙述流畅有致,该省略处省略,该泼墨处泼墨,该用情处缠绵;文笔既洒脱又沉重,感情既坦诚又无奈;文末点题,一切都如“夜色如水”般地消融于宽容体谅,弥散于天地之间。《父亲的二胡变奏》《我与姐姐》《忆祖母》等篇,也都是有才气与性情浸透温润的作品。
杨海蒂说她的写作“源于内心的召唤”:“我缓缓地慢慢地写,耐心等待,任凭旁人名气劲升,不管他人大红大紫,我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小碎步朝前行时,静观花落笑看云起”。当今时代,能有如此定力和心怀的作家是难得的,因为她的定力和心怀,我相信她的写作会更臻佳境。